這個春天,每個人似乎都錯過了太多,辜負了太多,至少,我們就辜負了陽春三月的江南。春天的第一場雨一過,就應該到江南去,感受只有江南才特有的春意,如果遇到明前的龍井、碧螺春、太平猴魁,或者黃山毛峰,一定要用泉水泡上一杯,如果趕上哪個地方有音樂的雅集,最好是在一個清淨的寺中,最好是大師演奏古琴,那麼,這個春天便真的沒有白過了。說起古琴,我們一定會想起大師管平湖,很多人提起他,會說他就像京劇界的梅蘭芳,他是古琴界的第一人。也有人會提到,1977年,美國宇航局向外太空發射了一艘空間探測器,上面裝有一張珍貴的鍍金唱片,裡面的音樂代表了整個人類的文明,其中來自中國的音樂就是管平湖先生的《流水》。當年旅居美國的華人音樂家周文中先生建議選取這首音樂,並堅持不能有任何裁剪,結果,管先生的這首長達七分三十一秒的《流水》就成了這張鍍金唱片中最長的一首曲子。提起管平湖先生的演奏,太多的人津津樂道,甚至每日在家裡練字,也都由管先生的《廣陵散》、《流水》伴著,很多人都堅持認為,管先生的演奏悠遠雅致,道骨仙風,品味高尚,代表了古琴演奏的最高境界。但說起管先生還是做琴與修琴大師,打譜與指法研究大師,古琴教育大師,甚至是繪畫大師,可能喜歡他演奏的人甚至也不甚了了。管平湖1897年出生於北京,那也是一個中國文學、藝術界群星燦爛的年代,他的祖籍是蘇州吳縣,祖父為蘇州商人,父親是晚清的宮廷畫家,母親是慈禧太后賞給他父親的宮女,他家的家宅也是宮廷賞賜的,就在東華門外。管平湖12歲起向父親和父親的徒弟學琴,後來又拜金城為師學畫,並參加了「中國畫學研究會」。他在繪畫與古琴方面都有很好的師承,特別是古琴,他自幼隨父學琴,後廣泛求藝,先後拜葉詩夢、張相韜、楊宗稷、釋悟澄和尚、道士秦鶴鳴等古琴名家為師,可謂海納百川博採眾家之長,在繼承的基礎上他還他勤於探索,不斷創新,自成一家,形成了近代琴壇上佔有重要地位的管派,他的演奏技藝獨立於眾多琴家之上,成為近現代古琴的第一人。管先生一生愛琴,與古琴有深厚的緣分,他三十歲便做了自己的琴「大扁兒」,後來又擁有了唐琴「清英」,這張唐琴朱紅色夾雜著黑雲般的漆,光可鑑人,聲音宏亮而清脆,甚得管先生喜愛。管先生與琴的緣分還來自對一些名琴的修繕上。1945年7月,管先生受弟子程子容所託,整修傳世名琴「飛泉」,以慄色漆填補損壞之處。
1948年,應王世襄之邀,管先生幫他修復自己當時收藏的名為「大聖遺音」的唐宮琴。此琴長120.5釐米,額寬20釐米,肩寬20.5釐米,尾寬15釐米。髹慄殼色漆,遍體蛇腹斷,間以細斷紋,額有冰斷紋。圓形龍池,長圓形鳳沼。龍池上刻有草書「大勝遺音」四字。池下有「玉振」「困學」兩方印。龍池兩側刻有隸書十六字。銘刻均為髹金。池內納音分刻隸書「至德丙申」四字年款。此琴與故宮所藏「大聖遺音」除龍池詩句不同外,無論在漆色、斷紋、池沼、年款上都相似。王世襄得此琴後,發現琴底足池四周的漆多有剝落,且木質朽蝕,足端雖纏裹織物並嵌塞木片,仍難以固定,張弦稍緊,有損琴之虞。幸好管平湖有安裝銅足套之法,屢次實施,效果都很不錯。王世襄還請青銅器修復專家高英專制銅套,並且仿染舊色,管平湖親自調漆灰,安裝銅套於足池內,天衣無縫。管平湖還依琴原樣裝配了紫檀嶽山,琴音絲毫未損,效果極佳。管平湖笑道:「這張琴又至少可以放心彈五百年了!」1949年,管先生還應王世襄之邀,整修了故宮的傳世名琴「大聖遺音」。
王世襄還講過一件有趣的往事,他當年曾經購得一件明式黃花梨平頭案,想彈琴時用。當時,王世襄的夫人袁荃猷正隨管平湖學琴,管平湖告訴王世襄,如果要選擇琴案,是以能讓兩個人對坐而彈為最佳。在管平湖的指導下,王世襄請人把這件黃花梨家具改成專用琴案。在平頭案兩端大邊內面板各開長方孔,可容納琴頭及軫穗。開孔內用窄木條鑲框,光潤不傷琴首。改後優點在於琴頭不在琴案之外,可以防止觸琴落地。更大利處在於學琴。師生對坐,兩琴並排放置,老師的左右手指法,學生看得清清楚楚。邊學邊彈,容易見成效,且一曲脫譜,即可合彈。管平湖也是打譜大家,他曾經應聘到中央音樂學院從事打譜工作與古琴指法的研究,正是這樣研究的經歷與一直以來的師承,令他的古琴演奏在境界上超越他人。管平湖先生不僅是古琴大家,也是繪畫大家,總有人非常敷衍地說道,在管先生的畫裡聽到了他的琴音,又在他的琴裡看到了他的畫面,我看未必。我們來看看管先生的畫,總覺得他的繪畫更像宮廷畫師的風格,比如徐揚,色彩明媚,描繪細膩,甚至比較甜美,但他的古琴演奏與他的繪畫的格調是不大相同的,或許因為曾經師承釋悟澄和尚、道士秦鶴鳴等佛家與道家的高人,他的古琴演奏格調立意特別高遠,音色偏瘦,而不像他的畫那樣明媚,這很有意思。其實,說什麼也不如來聽他的演奏,特別是在這春日的時光裡,你暫時還沒有喜歡上他也沒有關係,把這篇文章收藏起來,經常讓他的琴音在你的周圍環繞一下,這樣,即使不去江南,你也不會辜負這春日時光,在眼前如此嘈雜的聲音中,你也可以獨享一份內心真正的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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