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那年,我十七歲

2021-01-16 用三隻眼看世界

回到蘭州,我無家可歸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我們甘肅師大附中的三百名學生去甘肅省康樂縣插隊落戶。

光榮榜裡初二年級第一個就是作者王小玲

當年四人在一個集體戶,前左一是作者王小玲

一九六九年四月十八日,當我帶著要洗的被裡被面風塵僕僕地回到蘭州時,家門被一把大鎖鎖著,別人都有溫暖的家,我沒有 ——母親四天前下鄉落戶了,去甘肅靖遠農村了,去了哪個公社無從知道,怎麼辦?我想啊想,決定先找我九叔。我坐長途班車先到了靖遠河靖坪師大五七分校,(這裡離縣城不太遠)找到了正在那裡勞動的九叔,九叔幫我打聽到四月十四日,母親去了靖遠東升公社柴辛梁大隊上溝小隊。距離縣城兩百裡,要坐幾小時的班車。九叔給我買了票送我上車。去柴辛梁的公路是極為顛簸的「搓板路」,一路感到腸子都要被顛出來了,柴辛梁才到了。

東升公社是靖遠縣最偏僻、最艱苦的公社,此地沒有河流、沒有水井,靠天吃飯,地裡的麥子長得稀稀落落,畝產一百多斤,一個工分八分錢。方圓幾十裡幾乎沒有樹木,經常颳大風。東升當年缺水,人們傳言,過路人乞討清油,村民願意給;但若你討要水,沒人願意給。村民們將雨水、雪水掃入自家窖裡,用鎖鎖上,水中漂浮著牲口的糞渣。起初,蘭州去的師大家屬們吃不慣,一吃就拉肚子,母親用白礬與紗布過濾,窖水勉強能下咽。母親被安置在一農民的院子裡,房子只有七平方米。母親用窖水將我的被裡洗得雪白,招來房東的不滿——吃都沒有水,哪裡有水洗被子?

聽說父親母親剛到東升柴辛梁那天,隊裡組織當地社員舉行了簡單的歡迎儀式,他們高喊:「向工人階級學習!向工人階級致敬!」(他們不知我的父親剛剛「解放」,四十天前,他還是「牛鬼蛇神」,他們以為城裡來的人都是工人)父親也舉起拳頭高喊:「向貧下中農學習!向貧下中農致敬!父親在家僅僅呆了幾天,就到分校勞動去了。

父親離開蘭州時,在夜晚燒掉了祖先的珍貴楷書字幅,把房子退了,我在蘭州已沒有家。

所以,插隊時我不經常回家,若剩下我一人沒人作伴時,我才回。因此,我掙的工分比其他三個女知青多。到了蘭州,我總住在文英家,在那樣的年代,他們全家伸出了熱情的雙手,接納了我這個無家可歸的女孩。她的父母是極好的人,經常給我包餃子吃,他們的恩情,我終身難忘。兩年的患難之交,使我們成為最親密的朋友。

師大附中到康樂縣插隊知青老照片

母親千裡迢迢背著菜來看我

一九六九年七月,母親想念在康樂插隊的我,她從靖遠到蘭州,又從蘭州到臨洮,千裡迢迢來看我,聽說康樂沒菜吃,她肩上十字交叉背著蘿蔔,白菜。康樂的班車已走了,母親思女心切,竟然背著蘿蔔白菜步行五十裡到了康樂。一個小腳女人,走這麼遠的路,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晚上母親和我們四個知青睡在只能睡兩人的炕上,鼻尖貼著墻,不敢翻身。她怕影響我們的睡眠。第二天,她的腳腫得象發麵饅頭似的,在康樂呆了十天,她又回了靖遠東升。

我的母親

防地震

康樂的村子裡傳來要地震的消息,村民們說,八松莊要地震,第一個要塌的是我們的房子。我們仔細地看了公社宣傳欄中關於地震的宣傳材料,開始防起地震來。我們把各自唯一的財產——每個人的箱子放在方桌下,那架勢是房子塌了,從廢墟中可挖出箱子。我們前半夜拿著吉他、笛子在村子裡轉悠,後半夜回家睡覺,為防止萬一。輪流值班。有一天晚上該我值班。大家和衣而睡。我在炕臺的油燈下讀《蘇聯是社會主義國家嗎》,忽聽得墻上掉下一土坷垃,敏感的神經告訴我:地震了!我朝著他們三人的胯骨依次捶去,大喊一聲:「地震了!」大家的速度極快,一骨碌爬起來,衝向門口,求生的本能使四人同時走出門去,竟一時卡住了,誰也出不去……不知文英、隴娥、雯洲你們還記得嗎?

一個後滾翻

靖遠農村填炕用牲口糞,隊裡讓各家輪流到牲口圈「刮圈」,即把牲口糞清理出來,用背篼背回家曬乾。輪到我家「刮圈」了,這一天天上飄著雪花,我和弟弟清理了兩背篼黏糊糊的牲口糞,白雪皚皚的山坡上,我背著很大的背篼向上艱難地行走,誰知背篼的繩子突然斷了,我一個後滾翻從山坡上摔下來,雙膝跪地,糞撒了一地。畢竟年輕,我毫髮無損。我感嘆這個後滾翻翻得太好了,比體育課上的後滾翻翻得好。當時我惋惜這一地的牛糞來之不易,想重新撿起來,弟弟嫌丟人現眼,叫我趕快回家。牛糞撒在白雪覆蓋的山坡上,我們回家了……

不可思議

歲月飛逝而過,一九七0年八月,靖遠煤礦到康樂縣招工,我被招上。與我同去靖遠煤礦的是八松公社的方玫同學,她的大哥聽我說家裡的情況——父親在五七幹校,母親去農村落戶,蘭大物理系畢業的大哥在農宣隊,二哥在蘭化,弟弟在離家二十裡的靖遠農村上中學。一家六口人六個地方,他連連搖頭嘆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當時的神態我至今記憶猶新。其實,在師大,這種現象比較普遍,插隊同學中有一家五口人五個地方的,

有位女生的母親在幹校勞動,大弟去了林建師,年幼的小弟寄放在農民家裡。我們當年寫家信,一次寫四封……

那愛笑的新媳婦送我一桶油

二00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我們師大附中的插隊知青重返第二故鄉,受到了康樂縣政府的熱情款待。離開康樂時,鄉親們到村口

為我們送行,淳樸的鄉親們送我們炒豆子、「花炕子」(大餅),一個名叫尚丁英的女人送我一桶油。

她當年很美,愛穿紅衣服,個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天生的「樂天派」,愛笑,笑起來嘴邊有兩個酒窩。她嫁到我們隊時十八歲,年齡與我們相仿。拔草時我們經常在一起,休息時,她帶我們去草叢中摘瓢兒(草莓)。她的丈夫在劉家峽當合同工,人稱孟四。此次見到她,歲月的滄桑掩不住她活潑樂觀的天性,仍很愛美。我們給她照相時,她取下頭巾,說要梳梳頭。頭髮很硬,蘸了很多水才梳平順。我們上車前,她送我一桶胡麻油。我深知這桶油的分量——它不是蘭州超市裡用幾十元能買來的一桶油,而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女人真摯的心意。回到蘭州的第二天,我發了三斤面,用這油炸油餅,做油糕。放上花生米、葡萄乾、紅糖、玫瑰醬、核桃仁等,我把油餅、油糕分送給我的老師,他們已退休,有些寂寞;送給我的同事,他們正處於期終考試階段,太忙太忙;送給我的鄰居,空巢的老人太需要探望,我說這是康樂人送的油,我與他們分享這人間的真情。

作者:王小玲,女,1952年生,甘肅師範大學附屬中學67屆初中畢業生,1968年11月去甘肅省康樂縣八松公社插隊落戶。1970年招工甘肅靖遠煤礦。現在是蘭州城市學院退休教師

來源:知青情緣

#靖遠頭條#

相關焦點

  • 北大荒的知青歲月
    文 | 王慧潔我是1969 年從溫州奔赴北大荒,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二師十團二十二連當知青戰士,那年我十七歲。四年後又到山東威海北觀村當了一名山村赤腳醫生。在北大荒知青歲月中,我經歷了風風雨雨,其中三件事使我終生難忘。
  • 「知青歲月」無法忘懷——我的知青歲月
    上山知青我是主動積極上山當知青的。我這句開篇, 想必會遭到許多人的「拍磚」, 但我說的是實話——活到這把年紀, 已經不屑於講假話了。當然, 我得把話儘可能講準確了。這種主動、積極其實是無可奈何、別無選擇的。因為我是資本家的兒子。我祖上當過清朝的官。
  • 「知青歲月」知青經歷留下的不只是記憶
    母親是臺灣人, 十七歲隻身離家到大陸謀生。我上山下鄉的時候, 年滿十八歲。母親對我說, 現在家裡極為困難, 你必須自食其力了。於是, 1969年1月28日, 我隨泉州第一批知識青年赴德化縣插隊落戶, 走進廣闊天地, 開始獨立生活。
  • 「知青歲月」我的知青故事
    1當我拿到新發的一頂海南島特產的防曬和防雨淋的尖頂大竹帽,和勞動工具一把砍笆用的長柄砍刀,一把開荒用的鋤頭,來到保國山嶺保卡山下五隊,開始第一天的勞動工作時, 己經是我來到海南島廣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第三師第十四團第五連, 二個月以後的事了。我同來的廉江知青們己經比我早勞動工作了兩個月。
  • 「知青歲月」遙望北山
    (2004年返鄉攝於北山)1970年4月,我剛滿16周歲,就隨學校另外17名同學,下鄉插隊到黑龍江愛輝縣的一個僅有著二十三戶人家的小村子裡。這些農戶都是從關裡來的山東新移民,當時也都是二三十歲的中青年,樸實、厚道。他們在當地,沒有世代傳襲的根基,所以我們生產隊也被喚作「新村」。
  • 「知青歲月」知青四季
    「學生」、「青年」,那是老鄉最初對我們的稱呼,後來,就統一被稱做「知識青年」,再後來,簡稱為「知青」。無論是「青年」、「學生」,還是「知識青年」、「知青」,是否被收入辭典,我不清楚,但是,作為一個詞彙,已被世人熟知,在電腦中,無論用什麼方法輸入,已經是一個固定的、再笨的電腦都有儲存的詞彙了。從哈達陽車站下車的青年,有到哈達陽的,有到哈力圖的,我們十幾個人,到哈布奇。
  • 「知青歲月」飛不回來的乳燕
    最主要的是,當其他的知青在熱火朝天地談戀愛的時候,她們倆則按兵不動。也有一些男知青向她們射來丘比特之箭,但是她倆就是不為動容。有人說,這是一對尼姑。其實,他們各自在為自己的出路想盡辦法。雲南農場絕對是不可能再待下的地方。眼看著身邊的知青一個個回去了,誰都會動心的。調動?
  • 「知青歲月」我的朋友胡安成
    在我的朋友圈裡,說到胡安成,總會聯想到他返城,離開巴彥高勒車站那幕情景。兵團戰士胡安成那是一九七八年底的一天,正值知青大返城的時期,規模本來不大的巴彥高勒火車站已人滿為患。我是最後一批兵團戰士,參加工作兩年了。說起年齡也滿二十歲了,可是相比同年齡的知青,我幼稚,單純,懵懵懂懂,不諳世故。回想起來有點傻乎乎的。尤其虛榮心重,愛臭美,窮大方的毛病,多次遭到胡安成的奚落和修理。在兵團時期,我一直喜歡上海的服裝,即使普通的中山裝,也與其他城市所產的服裝韻味不同,貼身,挺闊,穿上特顯精神。
  • 「知青歲月」三扁擔的故事
    當年的小個子嚴妙英(左)和高個子美女黃月英(右)作者:唐勤梅,作者系赴雲南水利二團十七連上海知青 。來源:知青情緣
  • 「知青歲月」我的忘年之交
    「大孫,你人很爽氣,謝什麼,你早晚要到那裡當書記的,老章比我小2歲,打小鬼子的時候我倆都在偵查連,我當連長的時候,他剛當兵。他媽的,這點小事他不給辦我揍他。」他說話開始跑板變調了,我緊忙把話題拉過來說道:「爺們,講講您偵查連的故事」沒想到他給我說了一口流利的日本話,我只聽懂了,大連、青島這兩個地名。於是,我用日本中國話說:「你的,在大連,青島的偵查皇軍的軍事秘密,八路的幹活。」
  • 「知青歲月」阿偉不是「孽債」
    每當人們得知我曾經在西雙版納上山下鄉十年的經歷後,他們都會善意地玩笑我:「你有沒有孽債啊?」我想不到,一部文藝作品會博得如此大的社會效應!憑心而論,從曾經上山下鄉去過版納以及至今還留在那裡的知青們的角度看,尤其是5個「孽債」所處的農場背景的知青角度看,這部作品的成功,主要在於電視劇裡反映的當年知青返城後的境遇而非那些「孽債」的故事。
  • 「知青歲月」楊大哥和他生命中的秀秀
    有一段故事已蒼老,蒼老在一朵浮雲下,跟著時光的針腳漸行漸遠,那段往事給我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幾十年來,一直爛漫在我生命的枝頭。 那是知青上山下鄉的年代,大概上個世紀60年代末,我5歲的時候,聽大人們說我們生產隊來個下放的學生,生產隊長來我家跟我姐姐商量居住在我家,對我們姐弟倆也有個照應。因為我父母都英年早逝。
  • 電影《那年我對你的承諾》打造「後知青時代」初戀
    電影《那年我對你的承諾》打造「後知青時代」初戀 2016年07月01日 11:52:00  來源:鳳凰歷史   核心提示:有一種人群叫歡樂知青
  • 「知青歲月」勐潤初夜
    作為一名69屆初中畢業生,在那個「一片紅」 的特殊年代,我和千萬名知青的命運一樣,「自願報名」奔赴雲南邊疆。69年12月20日,這個極其平凡的日子使我終身難忘。我和龍華中學、東安中學的88名同學一起聚集在上海老北站,含淚告別父母和親友,乘上上海—昆明的知青專列向西南邊疆進發。
  • 電影《那年我對你的承諾》追憶激情紅色歲月
    將於10月9日重陽節全國公映的愛情喜劇片《那年我對你的承諾》(簡稱《那年承諾》),近日發布了終極海報和終極預告片。預告片花以一段著名的樣板戲《紅燈記》開場,帶觀眾回到激情紅色歲月中。《那年我對你的承諾》終極橫版海報        將於10月9日重陽節全國公映的愛情喜劇片《那年我對你的承諾》(簡稱《那年承諾》),近日發布了終極海報和終極預告片。
  • 白塔.飲馬的知青歲月
    春節已過,心中總想寫一寫那段難忘的日子,始終影踔在我的眼前讓我揮之不去,一九七六年的春節,是我一生中在農村度過地唯一的春節。              十八九歲的男女知青們,用辛勤的勞動和汗水洗滌著心靈上汙垢,純樸善良的社員們伸出大拇指稱讚,我們村裡的知青們真"棒"。       那年月、村裡的那堰井,那條管道承載了我們知青的多少故事,和有趣的話題,如今老知青們相聚,也常議論那段知青的歲月,給我們帶來的友誼,和辛酸美好的回憶。
  • 「知青歲月」我從赤腳醫生崗位走來
    清晨的山村,最早活動的應該算是放羊的老漢,他們和著響徹山谷裡羊群聲,伴著各種生靈的聲音,開始一天的勞作……在這交響曲的感召下,我們知青也開始三三兩兩的、睜著睡意朦朧的雙眼,急急忙忙趕往大隊部。隊部就在一座飼養員的窯洞,每天例行的早會,就好像全隊社員參加多麼重要的儀式,在我們知青眼裡,那也像是一天最早的報到,由隊長看看人是不是都還在。早會內容,一般就是分配一天的活路;還有就是宣布村裡發生什麼事情,公布需要大家解決的方案。在村子裡,好像只有早晨把大家聚到一起,就可以解決許多問題。
  • 兩餐一份油豆腐——我的知青歲月
    四十多年過去了,人也步入了老年,但當年下放知青茶場,一份油豆腐吃兩餐的艱苦日子,卻時常閃現眼前,仿佛離我不遠。初到茶場時,知青們是以連隊為建制,因為是新組建的連隊,除了像棚戶區的四合院,後勤更是一窮二白。冷灶冷廚房,缺油少菜無廚娘。
  • 「知青歲月」留在紅土高原上的「孽債」
    他們驚訝的眼光讓彭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故作精神地說,20多年來我第一次回來,我走時你才兩歲,如今已是大夥子了,我能不激動嗎?「結婚了嗎?」「結了,還有一個3歲的妹妹。」牟陵說他的妻子在山上除草,小孩跟媽在一起。現在,他一個人承包了3畝膠林,在林子裡還種了花生、黃豆、包穀、木薯等糧食作物,一個月有600多元的收入。
  • 知青歲月:我的阿娘一家
    這裡是98年7月知青插隊三十周年紀念而立。揭拜它,我們曾經的青春歲月,三十五年彈指一揮間,讓人浮想聯翩。這塊大石頭記載著千百內蒙北京知青的過去,它立在大路邊,俯視著廣袤的草原,也將載入中華民族的史冊——在那個年代,曾有過這樣一群「知青」。他們來過這裡,他們在這裡留下了他們的歡樂、留下了他們的痛苦、留下了他們的青春!這群「知青」,如今的老頭、老太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這份對草原的深深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