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隨著評價不佳但人氣爆棚的迪士尼版電影《花木蘭》的上映,花木蘭這一人物成為網絡上的熱點。不知何時出現了「花木蘭是白種鮮卑人、沒你們漢人什麼事」的奇怪言論,還有人為此畫了漫畫。對此類玩「宣揚花木蘭白種論」的歷史虛無主義者,不外乎在對於高加索人種充滿迷之崇拜,不願意相信也不想看到中國人自己能出英雄這類事情罷了。在網絡上,很多人認為一花木蘭生活在北魏時期,是鮮卑族軍戶。由於北魏是自隋唐以來公認的正統王朝而非後趙這樣的僭偽政權(詳見冷兵器研究所之前的文章《如果不是冉閔的殺胡令,這個內亞帝國就要在黃河流域立住腳了?》),論證北魏統治民族是白種人事某些精神高加索人士人生意義所在。那麼,花木蘭究竟有可能是白種人嗎?
東晉明帝司馬紹的母親是鮮卑人,王敦稱司馬紹為「黃須鮮卑奴」,這證明鮮卑人中確有一部分呈現出鬍鬚發黃的特點。然而漢人中也有很少量個體鬚髮發黃,如曹操之子曹彰就被稱作「黃須兒」,將鬚髮發黃直接與白種人聯繫起來,未免證據不足。
根據鮮卑民族的遺骨發掘和人種報告,可知鮮卑人出自東胡,是典型的東亞人種。不過,按照楊軍先生的《鮮卑人中白種人來源考》,鮮卑人中確實有少量白種人,這是因為西北地區的丁零人(後世鐵勒、回鶻的祖先)中有一部分白種人,在匈奴強盛時期隨匈奴人南下,匈奴衰退鮮卑興起之後,一些南下的丁零人加入了鮮卑群體,自稱鮮卑。因此,鮮卑偶爾會被與「黃須」聯繫起來,可能就是這個緣故。
不過,楊軍先生也考證出,吸收丁零人口的,主要是鮮卑宇文部。史載有「匈奴十餘萬落」(一落5-6人)加入鮮卑,其中大部分加入宇文部,這些匈奴人中就混有少量丁零人。周連寬在《丁零的人種和語言及其與漠北諸族的關係》一文中,借鑑Carleton Stevens Coon 在「The Races of Europe」一書中的研究,認為丁零人原是白種人,自公元前2 世紀以後,漸混入蒙古人種的血統。
不過,由於丁零人本身已不是羯族那樣純粹的高加索人種,再混入匈奴,再混入鮮卑,即便是在丁零人血統濃度最大的宇文部,其高加索血統比例都較為微小,至於拓跋、慕容、段等其他各部就更少了。按花木蘭是北魏人的那個說法,北魏是拓跋氏建立的,而木蘭家境豐裕,又稱呼北魏皇帝為「可汗」,當是屬於地位較高的軍戶。其家族更可能出身拓跋本部,其擁有高加索人種血統的可能性,是很微小的,即使有,也只是很稀薄的血統,不可能呈現出白種人或混血白種人的典型體貌。
網絡上有人還刻意強調鮮卑族都漢人的壓迫和歧視,稱呼北魏為殖民政權,以暗示白人對於中國人高人一等。那麼,北魏時代民族矛盾是否這樣激烈呢?
德裔學者魏特夫認為,北魏屬於「滲透王朝」,其民族壓迫的屬性要低於後世作為「徵服王朝」的遼金元清。而與東晉十六國時代的五胡政權如前趙、後趙相比,北魏王朝的民族壓迫也是較輕的,自開國皇帝拓跋珪時代就顯示出漢化趨勢,孝文帝元宏的漢化改革之前,漢人擔任高官及掌握重兵的情況已非常普遍,軍戶中也出現了大量的漢人。高峰先生在《論北魏漢人的軍功》一文中指出,一般認為的「北魏政權中的漢人是以傳播先進的漢文化而在政治中立足,他們對北魏的軍事力量影響較小」,實際是一個誤解。北魏軍事力量中,不能忽視漢人的存在。漢人不但在軍事謀議上,而且在軍事力量本身,都對北魏有著重要意義。
某些人宣稱的「柔然和北魏打仗,北魏禁止被徵服的漢人當兵,所以鮮卑格格花木蘭代父從軍出徵」,這純屬不學無術。僅僅是拓跋燾討伐柔然,從徵的漢將就有封沓、馮邈等人,地位都不低,麾下有大量漢族士兵。雖然太武帝拓跋燾曾稱呼鮮卑人為「國人」,認為其地位高於漢人等其他各族,但拓跋燾去世後,似乎北魏歷史上便不再有類似記載。相比之下,北魏時期的民族矛盾是較輕微的。
那麼,漢人只該種田,鮮卑人應打仗的說法,出自哪個時代呢?這並非北魏時期,而是北魏覆亡後的東魏西魏時代,由於鮮卑極端勢力六鎮集團反撲成功,導致北中國出現了嚴重的胡化逆流,鮮卑和漢人的矛盾才變得異常激烈。漢人地位一度下降到最低點,甚至出現了「一錢漢」這樣侮辱性的說法。
東魏政權的掌權者,北齊王朝奠基人高歡,就曾經對鮮卑士兵和漢族農民說過這樣的話:歡每號令軍士,常令丞相屬代郡張華宣旨,其語鮮卑則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為陵之?"其語華人則曰:"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寧,汝何為疾之?"
高歡作為鮮卑化漢人,雖然竭力調和漢人與鮮卑矛盾,但由於依賴極端反漢的鮮卑六鎮勢力起家,其言語中也顯出不得不將漢人置於低鮮卑一等的地位。而在宇文泰執掌的西魏,鮮卑對漢人的壓迫就更加強烈了。前面也提到了,宇文部鮮卑是吸收丁零人口最多的鮮卑部落,其白種血統的比例最高,而北周王朝也表現出強烈的去漢化的特點,如賜胡姓,廢棄元宏建立的漢式官制,壓制漢族文士等等。可以說北周王朝的漢化程度不惟不及太和改革後的北魏,甚至不如拓跋濬、拓跋弘時代的北魏。史書又說「周欲招來西域,又有拜胡天制,皇帝親焉。其儀並從夷俗,淫僻不可紀」,北周宇文家甚至把後趙石家玩過的祆教那一套都搞出來並且作為定製了。
北朝女傑李雍容,其事跡載於《李波小妹歌》:「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婦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而且,要知道的是,花木蘭的原型之一北朝女傑李雍容卻是漢人。從婦好到秦良玉,華夏民族徵戰沙場的女中豪傑不計其數,而在中國南北的少數民族中也湧現出奢節等女中豪傑,花木蘭作為虛構人物,其形象經過一代代文學創作而更加豐滿(所以花木蘭故事又顯示出一些隋唐時期的特徵),正是這些女中豪傑的集中投影。而某些人心目中,高貴的高加索白種女性們,她們在古代的東亞大地上,究竟在做什麼呢?唐·李白《少年行》:「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宋·周邦彥《迎春樂》:「解春衣貰酒城南陌,頻醉臥胡姬側。」
看來,不但在煌煌大唐是如此,哪怕是內卷的宋朝,娛樂業也不能缺少白皙豐滿的高加索人種女性的身影,她們往往被與美酒聯繫起來,載入華夏文人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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