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不屬於任何國家,這裡,沒有國界。無論誰遇到危險,不問來處,八方皆會施以援手。在這片地球最後的人類淨土上,更能體會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義。
2014年1月2日,被困南極的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船。
為尋訪當年「雪龍」號極地大營救那段歷史,2019年10月,我踏上南極。遠遠的,在一片白色裡,五星紅旗格外耀眼。中國長城科考站站長劉雷保在凜冽的寒風中迎接我們。
白、藍、墨,是這裡的底色。去掉繁華,大美至簡。陽光下,巨大的冰川幽藍幽藍,神秘莫測。
我突然理解了,當年那些旅客為何留戀在冰雪世界裡,痴情地享受大自然恩賜的禮物而遲遲忘記歸期。
這裡沒有國界,但有很多國家在這裡建立了科考站。中國在南極大陸一共有5個科考站。長城站、中山站、崑崙站、泰山站,以及恩克斯堡島在建的第五個科考站——中國南極羅斯海新站。長城站是條件最好的一個,最艱苦的是崑崙站,海拔4093米,位於南極冰蓋最高點,也是整個南極的最高點。
長城站裡,各種膚色的人經常在這舉行活動,和睦相處,親如一家。無論誰遇到危險,不問來處,八方皆會施以援手。
2013年12月23日,俄羅斯科考船「紹卡利斯基院士」號靜靜地停靠在聯邦灣海域。靠近南極磁點的區域,冰層厚,浮冰多,天氣惡劣多變。剛剛還是豔陽天,瞬間,狂風捲起,吹著海上大大小小的浮冰如同千軍萬馬急行軍咆哮著直衝船體。一些「無知無畏」的旅客沒有按照船長規定的時間從冰蓋上返船,而耽誤了撤離時間,導致「院士」號被困浮冰。
中、澳科考隊救援隊員協商救援行動細節。
奔赴
處於極晝的南極羅斯海域,午夜2點以後才漸漸地漫過一層墨色,寂靜的天空,繁星點點。24日凌晨5時02分,中國極地科考船「雪龍」號安靜的船艙裡,突然響起電話鈴聲。「Mayday」是國際一級求救信號。最高等級的海上求救信號!船長王建忠從睡夢中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俄籍「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冰海,74名船員和乘客危在旦夕。原來,23日下午,等到所有乘客登船,「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已失去突圍的時機。橫亙在它與安全水域之間的,是一條長達5公裡的厚重浮冰區。本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突圍,但整整12個小時,只前進了1海裡,而它與安全水域的距離卻已增加至35公裡以上。更令人絕望的是,船體嚴重受損,兩座巨大的海上冰山正分別從船頭兩舷緩緩靠近,距離已不足1.2海裡。如果形成浮冰擠壓,船隻側翻,在南極海域,就意味著面臨絕境。船長發出了求救信號。中國「雪龍」號是距它最近的船隻,約600海裡。王建忠的第一反應是:「救人!」這是國際海事規則和人道主義救援原則,但凡有過航海經歷的人,本能反應都是救援!王建忠和領隊劉順林一碰頭,決定一邊給國內打報告,一邊著手援救做準備。中國國家海洋局很快批准了救援行動,同時提出要求:要確保我人員及船舶安全。
中、澳救援隊員協助被困人員離開直升機。「雪龍」號迅速向東南調整航向,以最大航速駛往俄船被困海域。法國「星盤」號也加入了救援行列。一場國際極地大救援就此拉開帷幕,世界各國媒體的目光迅速聚焦到了遙遠的南極。南極大美,卻也大險。因為這片天地,亙古以來,是隸屬大自然的疆域。在這裡,你會邂逅最原始的美麗,也會遭遇最洪荒的險境。劉順林說,年輕人第一次去南極,第一堂課就是安全教育。把世界各國科考人員近年來在南極遇難的典型事件找出來,一張張地看圖片,一遍遍地看錄像。「首先講規矩、守紀律,確保生命安全;其次講體會,談經驗,不能因為恐懼不敢幹活了。」劉順林,有著航海人特別的爽朗,他的笑聲很有感染力,他說,「我來南極科考30多年了,一直有驚無險,也有小險也都化險為夷了。」說完又爽朗地哈哈笑起來。南極救援中,他和船長王建忠是一對很好的搭檔。王建忠言語不多,也比較內向。他說:「南極救援我們也沒有成功的把握。這裡天氣說變就變,風一來直接就是十幾級,何況我們又走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海域。」出發沒多久,「雪龍」號就面臨一個選擇,一個西風帶氣旋中心盤踞在航線上,是直穿還是繞道?「魔鬼西風帶」是海上最危險的地方之一,走海路去南極,它是必經的一道「鬼門關」。為了節省時間,經過認真評估,「雪龍」號決定衝過去。1984年中國第一次首航南極經過西風帶,就遇上了一個超級大氣旋。那時氣象預報還不夠及時,「向陽紅10號」遠洋考察船猝不及防就鑽了進去。「船頭紮下去,船尾翹起來,螺旋槳直接暴露在了海面上,打著空車。」當時在船上還是小夥子的江海浪,如今已經退休了。他描述當時的場景,還是那麼激動,他說,「那次我們都做了最壞的打算,隨時準備犧牲。」如今,中國南極科考已走過35年的歷程。最大風力達到11級的海面,船頭撞擊起的浪花高達20多米,船外大霧籠罩,能見度極低,「雪龍」號在風雪交加的巨浪之間時隱時現……2013年12月27日,中國「雪龍」號和法國「星盤」號幾乎同時到達俄船隻被困區域,救援方案很快確定:兩船一前一後,分工合作,破冰前行,靠近「院士」號實施救援。隨後傳來一個壞消息,「星盤」號因為補給不足,主機故障,無力破冰而退出救援。也有一個好消息,破冰能力更強的澳大利亞「南極光」號已經加入救援行列。「南極光」號原本已經完成對澳大利亞凱西科考站的補給任務,接到救援信號,他們把本已注入到凱西站的燃油,又重新抽了回來。但「南極光」號遠在八九百海裡之外,即便以最快速度趕來,也要兩三天時間。「雪龍」號決定先單兵突進,一邊破冰前行,一邊等待「南極光」號的到來。眼前,冰情完全超出了預期。大片浮冰鋪滿了海面,最大直徑有近千米,厚度也達到3至4米。最要命的是,在風和洋流的作用下,浮冰快速流動,剛剛破冰開出的一條水道,很快就閉合了。前方是無盡的浮冰,後方剛開出的水道又被迅速擠佔,「雪龍」號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挺進茫茫天地間……12月28日,「雪龍」號到達距離「院士」號6.1海裡處,能見度好的時候,俄船上的乘客已經遠遠可以看見,但冰層的厚度已遠遠超出了它的破冰能力,它再也無法繼續前進……1月1日下午4時許,被寄予厚望的「南極光」號,也在距離俄船10海裡以外的海域受阻。至此,破冰救船的計劃徹底擱淺。利用直升機救人,成為唯一的選擇,而擁有直升機的,只有中國「雪龍」號。
被困人員正在登上澳大利亞「南極光」號。浮冰還在聚集,風雪依舊肆虐。「雪龍」號撤回安全區域。船上,一個緊急會議正在召開,只有一個議題,是走,還是留?走是常理,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才可能施救。可「星盤」號已經離開,「雪龍」號再走,「院士」號能夠承受得了這徹底的絕望嗎?留下,「雪龍」號會有多大危險?劉順林說,1月初,是南極的夏季,整個南極的海冰開始消融,即使暫時被困,脫困也只是時間問題。劉順林和王建忠合計後,最後決定還是留下!「雪龍」號慢慢調轉船頭,再次衝向俄船方向。頂著浮冰和風雪的夾擊,「雪龍」號寸步難行,遙遙相望著不遠的「院士」號。採訪劉順林時,他說:「從後面遇到的情況來看,這或許是個錯誤的決策,因為它讓我們也陷入了巨大的危險。但現在想來,我不後悔,相信船上所有人也都不後悔。」脫困後,俄籍船長謝廖夫給「雪龍」號寫來了一封長信。信裡說,「那幾天,船上所有乘客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跑去駕駛艙,看看中國船還在不在。碰到天氣不好,能見度差,看不到中國船時,大家就會感到很絕望……」
救援
在發出求救信號時,「院士」號已經被困了一天一夜。各種嘗試都以失敗告終,「院士」號像一個深陷泥潭的困獸。25日,聚攏的冰塊,凍得更加結實。因為受到浮冰的擠壓,船體外殼的水線附近已經出現了一條裂縫。26日,暴風雪再次來臨,海上能見度為零,風力高達11至12級。浮冰擠壓得「院士」號紋絲不動。更可怕的是,眼看著冰山慢慢漂過來,越來越近……27日,絕望夾雜著憤怒的情緒開始在船上蔓延。指責、抱怨,那幾位流連在冰蓋上晚歸的遊客成了眾矢之的。眾人的情緒越來越緊張……當五星紅旗出現在「院士」號的望遠鏡視野裡時,被困3天的緊張、焦躁和鬱悶的情緒才開始漸漸舒緩,有人甚至打開紅酒和香檳來慶祝中國人的到來。28日,暴風雪更加肆虐。直升機在這樣的颶風中起落的機會幾乎為零。救人,一切為了救人。「雪龍」號從早上9點開始實施救援,王建忠船長親自掌舵,以1.5節航速在浮冰區破冰前行,整整8個小時。「雪龍」號的破冰能力是1.1米,而當時的冰厚度已達3至4米。下午2點。在距離「院士」號6.5海裡處再也無法前行,「雪龍」號又被迫調頭返回安全區。29日,澳大利亞「南極光」號也衝破重重阻力抵達附近海域。30日凌晨,剛剛趕到的「南極光」號,在船長多伊爾的帶領下,開始破冰作業。「南極光」號比「雪龍」號的破冰能力更強一些,然而冰層越來越厚,在距離「院士」號11海裡的地方也被迫退回清水區。第二次救援,也以失敗告終。
中國科考隊應急救援海冰工作組隊員在海冰上鋪設木板,搭建直升機的臨時懸停坪。破冰劈行整整持續了4天,成功的可能性卻越來越小。根據澳大利亞救援中心的天氣預報,未來幾天,「院士」號所在海域,降雪量還會加大,這就意味著在30米/秒風速的情況下,直升機作業的可能性更小。海路空路全都被封閉,無可奈何!在颶風、巨浪中,在冰雪守望中,三船相對,迎來了2014年的第一縷晨光。這一天,南極的風速依然很高,儘管時有間歇減弱,但用直升機救援,還是很危險。正在一籌莫展時,接到中國國家海洋預報中心的天氣預報說,1月2日天氣將有所好轉,救援海區的風速會減弱到8米/秒以下,能見度會提高到20公裡。刻不容緩!時間窗口很短,必須抓住時機,冒險一試!2日上午8時,天氣如期放晴,南極刺眼的陽光直射在冰面上。上午9時,救援隊先派海冰工作組乘坐直升機,前往兩船附近的冰面選擇降落地點。在「南極光」號附近的海冰嘗試降落時,險情發生了。輪式的直升機,懸停時一定要保持平衡。浮冰上積雪很厚,懸停本身難度就高;再加上螺旋槳巨大的升力帶起了漫天霧雪,嚴重阻擋了飛行員的觀察視線,飛機左輪沒能落入雪中,打了個趔趄,差點側翻。幸虧飛行員迅速反應,一把拉起操作杆。隨後,救援隊員將木板扔上浮冰作為支撐點,可萬一螺旋槳的旋翼吹起了木板,也可能導致機毀人亡。飛行員小心翼翼反覆地嘗試著。南極沒有港口,「雪龍」號的破冰能力又有限,每次去補給物資都靠不了岸邊。物資除了直升機吊一部分,大部分都要靠車和人經過海冰運上岸。按說冰是在冬季極低氣溫下形成的,承重沒什麼問題,問題在於這些防不勝防的冰裂隙。受潮汐、洋流影響,原本一體的冰面會短暫打開,等再次冰封,就留下了永久的縫隙。縫隙有大有小,而縫隙之下就是動輒四五百米甚至上千米深的海水。行走在冰面上,一旦掉下去,海冰會迅速合攏,生還的機會渺茫,而對於乘坐「雪龍」號來南極的科考人來說,每次都要在冰面上「鋌而走險」。能從冰裂隙裡逃生,一定會成為傳奇。當年中國科考隊的越冬站長徐霞興,就死裡逃生躲過一劫。當時,他開雪地車拉雪橇運送物資時,突然車在原地打轉,就是不能向前。徐霞興是老機械師了,他也發現了問題,想加速衝過去,狠加油門的剎那間,連人帶車就瞬間消失了,只看到海面的碎冰慢慢合攏。下面是四五百米深的極寒海水,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等到大家發現,衝過來時,只看到徐霞興從一個小洞眼中探出了頭,正想艱難地爬上冰面,兩次嘗試都失敗了,最後只能趴在冰緣,等待救援。後來他說:「出於本能,我一手猛地把車窗拉開,海水灌了進來。門已經打不開了,車頂天窗是唯一的逃生之路,我急中生智,擰開天窗,順著天窗逃了出來。衣服太沉,鞋又被卡住了,我拼命蹬掉鞋子,找到冰面破洞,鑽了出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複製的奇蹟。汪海浪曾親眼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海冰像鋼化玻璃一樣裂成碎片,來不及撤退的人只能待在一小塊浮冰上等待救援。「在南極這個地方,你必須對大自然充滿敬畏」。1月2日下午2時30分左右,「雪龍」號上的「雪鷹12」直升機經過6次飛行,成功將俄羅斯船上52名乘客轉移到澳大利亞「南極光」號上,完成了這場難以置信的國際大救援。
「雪鷹12」直升機滿載被困人員在南極冰面降落。「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已經排除沉沒危險,也許是在「雪龍」號精神的鼓舞下,22名俄籍船員最終選擇了留守。同時,「雪龍」號也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守候「院士」號!我們可以保證,你不走,我也不走,共同進退!在船長駕駛臺對話頻裡,先後傳來「院士」號和「南極光」號船長激動不已的謝意:「感謝『雪龍』號!」 一位不曾謀面的乘客寫了一首長詩:「感謝把自己置於危險中解救我們的中國朋友……」
中國第30次南極科考隊副領隊徐挺(中)在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駕駛臺與「雪龍」號聯繫。
脫困
圓滿完成了救援任務,劉順林和王建忠卻不敢鬆口氣,眼下「雪龍」號已經被團團圍住,以自身的破冰能力,要想突圍困難重重。1月3日,中央領導在國家海洋局的報告上批示,肯定救援行動,要求不惜一切代價,保障「雪龍」號自行脫困。海洋局緊急成立指揮中心,各路專家匯集,為「雪龍」號提供24小時不間斷的強大後援。「那幾天,國內最頂尖的專家和資源全部集結,全力以赴支持『雪龍』號。」一天夜裡,有位中央領導輕車簡行親臨海洋局指揮中心:要連線,看看現場情況。現場,「雪龍」號周圍的浮冰還在不斷聚集,向船身擠壓。3日凌晨,周圍的浮冰厚度已達3至4米,一眼望去,全是白色,有的地方甚至形成了冰脊,能見度不足1公裡。船員德子回憶說,「我推開窗戶,兩座冰山夾擊著我們的大船,冰山估計有5米多高,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冰山在拍打著船身……去洗臉時發現,毛巾、牙刷都散落了一地。一夜的顛簸,船上的小物品撞擊著艙壁,不斷地發出聲響,大家都沒睡好。」4日早晨,船外一片陰沉,原來,船的右側有一座兩層樓高的冰山,能見度不足300米。「雪龍」號完全被困在一片白色沙漠之中。5日,情況更壞。王建忠看到了此生最難忘的場景,布滿浮冰的海面,突然像湧動的流沙,大大小小的浮冰沸騰起來,以幾節的速度向前,向前。最快的時候甚至達到了四五節,「就像一條湍急的冰流直接向我們直衝過來。遠處的冰山,越來越近。不是我們的船在動,而是大冰山一座座往下走」。無從解釋,到底是洋流,還是潮汐?船長王建忠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像在等待死神的審判。」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時候。極地科考船的船員們太苦了,一般11月去南極,第二年4月才回;只有「雪龍」號一條破冰船。7月再去北極,10月回國,再過一個月左右,又開啟新的周期……有的船員一年只能休息兩三個月,一跑就是10來年。王建忠,迄今為止去了15次南極、6次北極。劉順林雖然緊張,但沒有絕望,他相信,只要抓住機會,「雪龍」號肯定是可以脫困的,前提一定是要保住船舵。他怕船長頂不住壓力蠻幹,特意囑咐說:「沒了舵等於汽車沒了方向盤,你必須把舵給我保住,舵要是毀了,等於先把自己給『剁』了!」王建忠焦慮的也是船後面的舵。它就是一根總長15米並深入水下的鐵桿,相對於整個船體來講,最薄弱的就是這根唯一能控制「雪龍」號航向的舵。表面的冰是碰不到它,但那次的冰層達3至4米,有些甚至達6米。真的報警了怎麼脫困?怎麼靠自己的力量做好一切準備?心裡焦慮,行動卻不能停頓。劉順林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有條不紊安排緊急預案。人員安全怎麼保證?撤離船隻提前做哪些準備?食物撤離,淡水怎麼辦?為了不給大家造成恐慌,一切都在悄悄進行,為了緩解壓力,船上還舉辦了節日聯歡晚會、桌球比賽等。「在南極,人的力量太渺小了。」王建忠說,「普通12級颱風的風力是36米/秒,大的南極氣旋颶風可達其3倍以上。」「有一位老科考隊員,第一次來南極,出門上趟廁所,十來步的距離,愣是沒能回屋,在廁所裡整整待了一晚上。」6日下午開始,一直勁吹的東南風風力開始減弱。7日凌晨,風向轉成了西北偏西,並逐步增強,最大達到了5級左右。「雪龍」號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風向的突然反轉,聽起來有點像《三國演義》裡諸葛亮借東風的橋段,在南極真實上演了。6日晚開始,「雪龍」號便開始嘗試向東突破,但顯然時機並未成熟,船頭衝西北方向的「雪龍」號,兩側被巨大的浮冰卡住了,且浮冰的密度和厚度遠遠超過了船的破冰能力,調頭失敗。7日凌晨,隨著風向的反轉,王建忠發現海裡的冰情慢慢發生了變化——船的西側,原本堆積著海冰的區域在漸漸擴散,這意味著浮冰已經鬆散,並開始向東漂散。「雪龍」號興奮了起來,突圍緊急會議決定:調頭,向東突圍!「雪龍」號船長167米,轉向需要兩倍的距離,左轉,有可能發生「騎」在冰山上卡住的情況。唯一的選擇,右轉調頭。然而,要實現完全轉向,的確難上加難。誰知道什麼時候風向再次調轉?為了萬無一失,「雪龍」號上的專家、教授、船員一齊上陣,手持紅外線測量器,在寒風刺骨的外甲板上精心測量著附近的每一塊浮冰,面積、距離一一登記在冊,統一編號。7日凌晨4時45分,「雪龍」號再次展開脫困行動,首先是打散周邊的小浮冰,衝撞和切割大塊浮冰,一點點轉向,第一次轉5度,第二次轉10度……外甲板上,所有人各司其位,隨時通報,為駕駛室操作提供準確參考。「那是一個非常煎熬的過程,精神必須高度緊張,為躲閃大浮冰,不間斷地計算距離。」船長說,「我每發一個指令,都關係一船人的命運。」就在我們奮力突圍的時候,傳來俄船成功突圍的消息。17時20分左右,「有如天助」的「橋段」再次上演了。轉向80度左右的「雪龍」號船頭,突然夢幻般地閃現出一條寬約10米的水道,10米、15米、20米,水道越來越寬……機不可失,也不容有失,「雪龍」號開足馬力,大約30分鐘後,前方豁然開朗,零星浮冰迅速向兩邊閃開、閃開……「衝出來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的王建忠把多日來的鬱悶一嗓子喊了出來。船艙內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隊員們擁抱在了一起,喜極而泣。此時的王建忠整個人虛脫了一般,他告訴大副:「你來指揮吧,我站不住了。」領隊劉順林把王建忠送回房間休息,自己守在門外,劉順林知道,這時的王建忠不能有任何人去打擾。
尾聲
如果你去過南極,那麼你一定見過:在荒涼的雪原上,會偶爾出現一個橘紅色的小屋,在白茫茫的一片雪色中,分外惹眼,分外溫暖。那是應急屋。不論膚色、種族、國別,只要有需要,你都可以走進去使用這裡儲備的食物和物資。但有一個條件,當你有能力回來的時候,一定要重新補給物資,幫助下一位需要走進這裡的人渡過難關——不論他的膚色、種族、國別。這小屋正是南極人文精神的象徵。在這裡,不分你我,守望相助,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解超越了一切利益與分歧。後來,「雪龍」號陸續接到了很多被救乘客寫來的感謝信,船長都一一回復。「我們都是地球村人,在南極能夠碰到,是一種緣分;在別人有困難的時候,能伸出援手,是一種造化。」「雪龍」號的人說:「從南極回來的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放下,只有懂放下了,才能感受到最珍貴的,那就是人和人、人與一切生物之間純潔而高貴的情感……」
「雪鷹12」直升機成功救援俄羅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人員。
原文標題:《極地大營救》
刊載日期:2020年8月3日 第16期《民生周刊》
作者:《人民日報》記者高石
本文圖片由新華社記者張建松提供
責任編輯:劉燁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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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人民日報社民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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