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某一天,一個土裡土氣的年輕人蹲在臺北路邊,面前擺著一堆顏色各異的項鍊。
行人來去匆匆,沒有一個人肯在他的小攤前停留。
他有點灰心,在心裡賭氣說: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第一個跟我講話的人,我就免費送她一條。」
不一會兒,一個姑娘走過來,接過年輕人贈予的項鍊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扔下項鍊轉身離開。
彼時,這個姑娘不知道,她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將來會成為擁有粉絲無數的天王級歌手。
而這個年輕人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帶著無助、疼痛的經歷,會成為他歌曲中獨特的滄桑與人生。
這個年輕人,就是伍佰。
有人曾說:李宗盛是把你唱哭的人,而伍佰,是那個給你擦眼淚的人。
年少時聽伍佰的歌,總覺得曲調直接、歌詞土氣,直到漸漸長大後才明白,只有經歷過悲歡離合歲月打磨,才能真正聽懂伍佰心中的那團火。
伍佰原名吳俊霖,1968年,出生在臺灣一個普通家庭。
他的父親是蒜頭糖廠的員工,母親則在街上賣檳榔貼補家用。作為家中的老大,伍佰從小就十分優秀且有主見。
小學的時候,伍佰的學習成績很不錯,五門課,門門都是一百分,於是得了個「伍佰」的稱號。
但是風光的時刻沒過幾年,就隨著伍佰的高考落榜戛然而止。
高三那年,伍佰因為治療類風溼關節炎落下了很多課,導致他在高考中失利。
曾經的優等生突然連大學都沒能考上,伍佰的內心十分痛苦。那段時間,他就像一條被風浪衝到岸邊的魚,壓抑得透不過氣。
儘管父母對他並沒有什麼高標準高要求,只是希望他在村裡做一名郵差,但從小就喜歡繪畫和音樂的伍佰,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北上。
這是一種逃離,也是去追逐生命中的另一種可能。
初到臺北,伍佰沒有找到什么正規的工作。為了謀生,他擺過地攤、在酒吧當過小弟、做過推銷員、賣過保險……
因為沒錢租好房子,伍佰和朋友一起住在一個違建房裡。
房子很破,甚至連最基本的遮風避雨也做不到,有一次刮大颱風,屋頂直接被刮開一個大洞,伍佰就坐在房子裡看了一夜的星星;還有更誇張的一次,伍佰剛推開浴室的門要洗澡,整面牆竟然直接倒了……
現實骨感,生活艱難,舉目四望,一片茫茫。
伍佰卻始終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
有次,一個朋友去找他,倆人在這個簡陋的房子裡喝酒,電視上剛好放演出。
借著酒意,伍佰指著電視對朋友豪氣地說:
「有一天,我也要像他們一樣開演唱會!」
可是,就在他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前行時,生活卻再次給了他重重一擊:他的兩個弟弟一個在下班途中撞上電線桿身亡,一個在去廟裡祈福途中遇到車禍身亡。
白髮人送黑髮人,接連失去兩個兒子,伍佰的母親崩潰了。
作為家中長子,伍佰強忍悲痛,一聲不吭地扛起生活的重擔,還安慰母親:「孩子多並不代表幸福,真正孝順的,一個就夠了。」
雖然表面上是這樣安慰母親,可是伍佰心裡明白:
從此之後,他只能往前衝,再也沒有了退路。
那段時間,伍佰為了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幾乎拼盡了全力。
他找了在琴行賣樂器的工作,卻因為總彈吉他不賣貨,被幾家琴行都炒了魷魚。
可他不僅沒有收斂,還掏光了所有積蓄又四處借錢,才買了一把八千塊臺幣的電吉他,因緣巧合之下,拜師崔可詮學習藍調吉他。
人們眼中的他,總是唱歌唱得張牙舞爪、青筋暴露,就連倪重華也對他說過,這樣唱情歌可能會嚇跑女聽眾。
多年後,伍佰自己卻這樣解釋:
「他們看我唱得張牙舞爪,我自己沒自覺,那是一種反作用力,沒有退路的反作用力。那時候不管做什麼,都是義無反顧地把自己投入進去。」
回不去的是故鄉,到不了的是遠方。
兜兜轉轉,伍佰選擇用音樂來對抗命運,實現自我救贖。
1989年,倪重華和林強去參加水晶唱片舉辦的臺北新音樂節,在這裡,他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年輕人。
倪重華後來這樣回憶:
「(我們)看到臺上有個人戴著一副大蒼蠅墨鏡,穿著緊到不行的褲子,屁股蠻大的,後口袋還硬塞了個皮夾。他在臺上又唱又扭,有種別人沒有的魅力,打到了我,我跟自己說:『哇,這是沒看過的。』」
這個人就是伍佰。
在遇到伍佰之前,倪重華一直覺得,除了1983年因意外去世的吳盛智,臺灣沒有真正的搖滾吉他手。
遇到伍佰之後,他忍不住讚嘆:「哇操!終於來了一個。」
有人曾說,人生中的每次相遇,或悲或喜,都是命中注定。
倪重華和伍佰的這次相識,也在幾年後,讓伍佰迎來了自己命運的轉折點。
如果這都不算愛伍佰 & China Blue - 冬之火 九重天演唱會特選錄音專輯
1992年,倪重華在給波麗佳音安排發片計劃時,突然想到:「那個吳俊霖不知道在幹嘛?」
於是,他就找了伍佰當時的老闆任將達,溝通協調後,把伍佰一直沒做完的個人專輯轉手給了波麗佳音。
不久之後,伍佰的第一張個人專輯《愛上別人是快樂的事》問世。
然而,這張專輯只賣了七八萬張,成績遠遠低於預期。要是換成天賦低的歌手,倪重華可能就放棄了。
但是對伍佰,他卻有滿滿的信心。
「我一直認為,只要累積足夠的經驗和能量,伍佰的東西不會不成,所以開始找各式各樣的工作來讓他做。」
而伍佰也沒有讓他失望,不管給他什麼樣的工作,伍佰都認真對待,從無怨言。
多年後,倪重華這樣評價他:「外表雖然是硬派的搖滾歌手,其實伍佰的內在比誰都有彈性。」
有一回,伍佰去代外交合唱團主唱崔可詮的班,貝斯手朱劍輝第一次和伍佰一起做歌,當場被伍佰的電吉他神技駭住了。
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沉默害羞的男人,飈起吉他來,竟然這麼狂放,這麼有力,仿佛一團火焰在臺上「燃燒」。
更令他激動的是,沒過幾天,伍佰就給他打來電話:「小朱,我們組個band吧!」
就這樣,一個四人樂隊誕生了,他們給它取名叫「China Blue」。
樂隊剛成立之初,他們四處跑場,餐廳、Pub、Livehouse……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
在這樣的辛勤努力中,他們在音樂圈,也開始變得小有名氣。
而他們神奇地打破了「合久必分」的定律,一堅持,就是二十多年。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知己,你懂我的理想,我懂你的心聲,惺惺相惜,不離不棄。
第一張專輯銷量慘澹收場後,倪重華鼓勵伍佰:
「沒關係,我們來拗,我們去live house,一個個慢慢地唱,唱到每個看到你們的人,都變成fans,這就成了。」
於是,伍佰和樂隊站上了息壤的舞臺,開啟了自己「現場之王」的旅程。
那時候,伍佰在臺上唱歌,侯孝賢、陳昇、陳國富等等,都是他的忠實聽眾。
伍佰唱歌原始、粗狂,充滿了無窮的生命力。他常常在臺上唱得大汗淋漓,一甩長發,汗水飛濺到空氣中,引得臺下觀眾扯著嗓子大喊:
「伍佰!伍佰!伍佰!伍佰!」
他的歌聲傳遞的,是一種蓬勃向上的力量,更是一種面對艱難困阻永不言棄的精神。
就像多年後伍佰自己所說的「摔角精神」——
「對方使出招式的時候,你必須正面迎擊他,這件事才會漂亮,所以我面對人生很多課題的時候,都是正面迎擊。」
正是憑藉這種精神,伍佰的粉絲越來越多,而他對音樂也始終有著自己的堅持和挑戰。
那時候,很多人還是因伍佰的外形像「卡車司機」,唱得口音是「臺灣國語」,卻還堅持寫情歌而有所質疑。
在製作專輯《浪人情歌》時,伍佰在《199朵玫瑰》裡有一句歌詞是「當我親吻你的嘴」。
倪重華有些不理解:「你長這樣,卻寫這樣的歌詞,可以改嗎?」
伍佰當場翻臉,把東西一下摔到桌子上:「不幹了!」
最後還是倪重華讓步,同意了伍佰的堅持。
原本伍佰自己看不太起的《浪人情歌》這首歌,在他們轉到八德路的Live Ago Go 表演後,才逐漸打開了知名度。
其實,這首歌誕生過程前後不過五分鐘,是伍佰開車的時候突然想到,然後停在路邊寫出來的。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愛你,讓時間悄悄的飛逝,抹去我倆的回憶。對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不再讓悲傷,將我心佔據……」
歌詞直白,旋律上頭,一直到現在,《浪人情歌》依然是很多人去KTV的必點曲目。
還有伍佰的發音和咬字問題,伍佰沒有去追隨主流方向,而是堅持風格,甚至故意發音不準。
「我特別找那個音,讓它不標準得更厲害。我就是要這樣唱,別人都學不來。」
人生哪有圓滿,有時候,缺陷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完美。伍佰,就是那個敢于堅持自我,不懼風雨的人。
而成名後的他卻這樣說道:
「從開始到現在,我一直把紅不紅、人家認不認識我推開,我不管你們怎麼看我,我只做我認為應該做的事。」
2020年初,因為青春偶像劇《想見你》爆火,52歲的伍佰,也再一次被推上了熱搜。
其中,貫穿全劇的《last dance》,正是伍佰24年前寫的歌。
「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黑暗之中飄乎我的期待,平靜臉孔映著繽紛色彩,讓人好不疼愛,你可以隨著我的步伐輕輕柔柔的踩,將美麗的回憶慢慢重來……」
這首歌初聽不起眼,再聽有意味,再來就是單曲循環無法自拔。甚至有人忍不住感嘆:
「我懷疑自己中毒了,伍佰這個老男人的歌,真好聽啊!」
其實,這也是伍佰的歌給很多人留下的印象。
導演畢贛曾說,他小時候最討厭聽伍佰的歌,因為「唱得太難聽了,旋律又土氣」,但是當他進入青春期之後,卻突然覺得伍佰的歌好聽起來。
「情感充沛、配器舒適,歌詞直白,簡單有力,什麼都好!」
是伍佰的風格變了嗎?
不是。
最根本的原因是,直到長大後我們才明白:生命總有苦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放下一切大膽往前走,才是最酣暢的生活。
就像人民日報在《「翻紅」的伍佰帶給我們什麼啟示?》裡評論的:
「你可以說他的歌不夠『高大上』,但不能說不動人。
生活的真相敗給了那些『懸浮』的精緻與無病呻吟。回歸真正的事實,去看看生活中那些真切活著的人到底在做什麼、想什麼又需要什麼,是所有人的當務之急。」
這才是真實的伍佰,也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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