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清末狀元張謇以「實業救國」為己任,致力於民族工業的發展,他認為:「實業可振興經濟,教育能啟發民智,而戲曲不僅繁榮實業,抑且補助教育之不足」,「教育以戲劇為易觀感」。為此,他在南通不遺餘力地投身教育和戲曲事業,創建戲曲學校,培養戲曲人才,振興國粹京劇。
張謇和梅蘭芳相識於1914年。1917年,時年65歲的張謇詩贈24歲的梅蘭芳:「老夫青眼橫天壤,可憶佳人只姓梅。」抒寫了內心對這位京劇奇才的高度賞識。他多次寫信給梅蘭芳,表示自己將創辦戲校,誠請當時已譽滿梨園的梅蘭芳鼎力相助:「可奮袂而起,助我之成也。」彼時,中國戲劇界有「南歐北梅」之稱,「南歐」指歐陽予倩,「北梅」即梅蘭芳。梅蘭芳非常感激張謇的信任,但他婉言相謝。他在回信中說:「……代組學校,本應勉效綿薄,只以知識短淺,未克如願,實深愧歉。」
1919年5月,張謇在戲劇家歐陽予倩的支持和協助下,在南通籌建戲劇學校。9月中旬,「南通伶工學社」成立,成為我國第一所培養京劇人才的新型戲劇藝術學校,張謇擔任董事長,其子張孝若出任社長,梅蘭芳為名譽社長,歐陽予倩就任主任並主持教學工作。歐陽予倩不僅舉家從上海來到南通親自教戲,還聘請了一批頗有名望的老師。歐陽予倩提議,學校還應建造一座演出場所,作為實施戲劇改革的實驗基地,並使之成為與伶工學社相配套的新型戲曲劇場。不久,張謇在南通城西南、桃塢路西端建造了「更俗劇場」,它由著名建築設計師孫支廈仿上海新舞臺設計,外觀呈馬蹄形,由觀眾廳、舞臺、四合院、演員宿舍等構成,所謂「更俗」,意指「更除惡習舊俗,樹立文明新風」。
伶工學社成立後,梅蘭芳在給張謇的一封信中寫道:「……有予倩先生出來辦理甚妙。久知予倩先生品學兼優,藝通中外,將來劇場、學校均必盡美盡善,較瀾(梅蘭芳在信末署名『梅瀾』)為之勝萬倍矣。」而對於張謇盛邀他赴南通演出,更是欣然應允。
為迎接梅蘭芳的到來,張謇在郊外專門修建了一座牌樓,取名「候亭」,以示對梅蘭芳的尊重。他又在更俗劇場的前臺大門樓上,新闢「梅歐閣」,藉以紀念梅蘭芳和歐陽予倩相會於南通。梅歐閣由三間青磚瓦房及東西兩個陽臺組成,約80平方米,窗明几淨,清雅脫俗。張謇親筆題寫了匾額「梅歐閣」三字,筆法遒勁,氣勢雄健,旁邊還張掛了一副他自撰自書的對聯:「南派北派會通處,宛陵廬陵今古人。」聯語借用梅聖俞(宛陵)、歐陽修(廬陵)兩位古人的籍貫,暗切梅蘭芳和歐陽予倩兩位藝術家的姓,盛讚了「南歐北梅」的藝術成就,期盼劇界南北兩位泰鬥同臺聚首,精誠攜手,推進傳統戲劇的創新發展。梅蘭芳深刻理解張謇的良苦用心,後來他在《舞臺生活四十年》中回憶說:張謇設立梅歐閣,「這是他有意用這方法來鼓勵後輩,要我們為藝術而奮鬥。」
1919年重陽節,更俗劇場落成慶典隆重舉行,張謇力邀梅蘭芳蒞臨開幕儀式,並獻演代表作《貴妃醉酒》。當時,梅蘭芳在漢口剛結束演出,張謇派「大和輪」專程將他接至南通,親自迎接,並在更俗劇場召開歡迎會,當晚又在「濠南別業」設宴接風。翌日,北派魁首梅蘭芳與南派泰鬥歐陽予倩在更俗劇場同臺獻藝,聯袂演出,前後11天,場場爆滿,盛況空前。一出《遊園驚夢》,一出《思凡》,精彩絕倫,藝驚通城,觀眾無不擊節稱賞,嘆為觀止。張謇每場必看,對梅蘭芳的精湛演技讚賞不已,梅蘭芳每唱一出,他便賦詩一首,雋詞妙句,讓梅蘭芳大為感動。
此後,梅蘭芳在1920年和1922年,又應張謇之邀兩次赴南通演出,還為伶工學社延請教師,收學校高材生李斐叔為徒。1920年1月12日,梅蘭芳抵達南通後,在更俗劇場連演3天,劇目有《天女散花》《玉簪記》《黛玉葬花》《嫦娥奔月》。1922年,為慶賀張謇七十大壽,梅蘭芳第三次來到南通。6月19日晚演出後,次日又連演兩場,劇目有《紅線盜盒》《霸王別姬》和《洛神》。
上世紀初,南通的伶工學社和更俗劇場,深情記憶了張謇與梅蘭芳、歐陽予倩的交往和合作,梅歐閣更是見證了一代實業家與「南歐北梅」締結友誼的感人佳話。此後,「梅歐閣」兩邊牆壁上,陸續張貼起梅蘭芳、歐陽予倩各12幅劇照,梅東歐西,分別有《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千金一笑》《木蘭從軍》《嫦娥奔月》,以及《寶蟾送酒》《饅頭姑庵》《晴雯補裘》等。南通也因此成為中國現代京劇教育和表演最溫情、最寬厚的人文土壤之一。 周惠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