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不愛的和不愛我的
我真是無力應酬
天天笑臉相迎和故作興奮
哪來那麼多精力
害
燈熄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裡,王者開黑的語音此起彼伏,守夜冠軍的手機還亮著光。在光亮消失之後,他們仍然沉浸在一場場深夜狂歡之中。
但我還是乖乖地鑽入了被窩。
為什麼人要睡覺?
斷電了。
我又打開了微信,爬著樓,一條條地看或弱智或無聊或憂鬱或搞笑的聊天記錄。看著不斷疊加的未讀信息,忽然沒有了點開的想法。或許是三個月的頹喪暑假讓我喪失了一部分處理信息的能力,又或者,是我已經懶於參與別人的故事。
於是關閉微信,打開貼吧。
但一瞬間又意識到自己應該睡覺,又毫不猶豫地關掉手機。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又是哪個無關緊要的app發了些無關緊要的通知。但手指已經機械地打開了屏幕,隨後打開微信。翻了翻朋友圈,大家過得都很精緻,不精緻的一面很安全地藏在不可見的空間裡,可能都不願意無端攪亂了別人的好心情,糗事只能同自己道出。
手指又按下了鎖屏鍵,然後把手機隨手扔在枕邊。
翻來覆去之後,再次查看微信。
群裡已經沒人說話了。
自討沒趣。
自我掙扎了五分鐘,終於點開了SleepTown,蓋起了今晚的房子。
我眼前的光消失了。
我開始了一個人的頭腦冒險。
宿舍鼾聲四起,其他人手機的光還微微亮著,照著或精神矍鑠或瀕臨猝死之人的臉。我翻了個身,沉沉睡去,在大多數人夜生活還沒開始的時候。
是愛嗎?是責任嗎?
是第二天的早八。
南方人的他,初來北方,還保留著每天洗澡的習慣。
但對於住在品二的人來說,洗澡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或者,毋寧是場徵途。
相較於他住在知二的兄弟,他不用專門買張摺疊桌,不用與其他五個人擠在同一間屋子裡。上床下桌,四人宿舍,都讓知二的那位羨慕不已。
但是。
他一下子從上鋪跳到宿舍的水泥地上,從腳底傳來的真實觸感,逼仄的宿舍空間,掛在空調旁的衣服,如一記記巴掌被現實無情地摑在臉上。他無言輕嘆,拿起水桶就往外走去。
一個人從宿舍到澡堂需要多久?
他穿過走廊,一個一眼望不到頭的走廊,總能讓他想起閃靈。狹長的走廊容易讓人走著走著陷入沉思,想著不久前與她互道離別,訕笑知二兄弟白天裡說過的弱智言論,懷疑上午剛水完的微積分課上老師真的講過什麼。一天就這樣走馬觀花般閃現在腦海中,回憶編織的一幕幕熱鬧無比,但夜深之時,空曠走廊裡往往只有他遊蕩的身影。
/走廊的盡頭是什麼?是《寂靜嶺P.T.》裡的無盡循環嗎?
等待著他的是五層樓梯。回憶喜歡跳出來作怪,讓他想起開學的時候一個人把行李搬上五樓,而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北京的夜晚涼風習習,他與無數相識或不相識的人擦肩而過,人流既擁著他往前走,又擋著他向前進。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幾千人,誰又是誰生命裡的過客,一個人的孤島可以與多少群島相連。路燈照著他略顯寂寥的背影,影子拉向遠方。
當然,路燈還照著他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拖鞋和水桶。
於是,走過了兩條街,他終於趕上了澡堂前的長隊,身影逐漸融入左右為男的畫面中。
與此同時,我從澡堂出來右轉,閃身進了宿舍。
「你覺得沒有李林甫,安祿山是不是會提前作亂?」
「照你這麼說,奸臣未必無益於國家?」
將入而未入秋的北京,太陽溜得比較快。
但當天幕黑下來之後,中國人民公園才真正開始展露出自己的內裡。
真正的公園向來是沒有門禁的,有門禁的叫做景區,如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於是人大不止有慕名而來的旅客,更成為了附近居民生活日常的一部分。偌大的人大,因了夜間紛繁的遊人,不再顯得空蕩。飽和在人群中的生氣,也讓RUCers更真切地觸及人大樸實無華的內核,以及擁有理解普羅大眾的能力
「既然有些莆田系的鞋的質量能媲美原版,那這兩者還有何本質區別?」
「我覺得沒區別了。」
「那讓不同收入的人選擇穿哪一種鞋,豈不美哉?」
教二草坪上總坐著情侶,不知道訴說的情話有沒有被繁星聽去。有群人又圍坐在一旁,正中的男生又在自彈自唱,悠揚的琴音流淌到遠方。求是樓總有些不滅燈的教室,無論多晚總能有人從公教出來,在一個個沒有時間風花雪月的深夜裡,他們趕路的身影,依舊被星光照亮。
「你支持廢死嗎?」
「不確定。」
「為什麼?」
「我不知道人的生命權利能否讓渡給他人。」
東門是人大的正門,但仍然比不上人大附中的正門氣派,也無怪人大會坐實「人大附中附屬大學「的名號。或許你在人大附中見不到人大學生,但在人大你一定能見著人大附中的學生。
東門出去就是中關村,中關村進去就是食寶街,或許你還在能一睹微軟大廈和新東方大樓的風採。人大坐落在最好的地段,往北上就是中關村文理學院,往東走就會到五道口男子職業技術學院。在地域光環的加持下,每當人大學生抱怨宿舍條件有待改善的時候,人大總能拿出「寸土寸金「的說法讓學生對自己還能睡在價值20萬元的床位上心存感激。
東門是故事的開始,我們還猜不透故事的結尾,它卻已經參與了我們的生命進程。
東門就是東門,與西門遙相呼應。
「引用是不是不自信的表現?」
「什麼意思?」
「就是,當你對自己的論述不夠自信的時候,才會需要藉助他人的論述來使自己的論證更有說服力。
吞吐三江水,怡然一勺池
我們走過東門,穿梭在夜跑者之間,路過在明德樓前盡享天倫之樂的人群,見證了昏黃路燈下的相擁。目睹了人大唯一的水體只剩「一勺」,月光傾瀉在無言的石碑上;排隊買過北區便利店的手抓餅,看著剛從自習室出來的人靠它果腹;在封鎖了一個月的田徑場前放聲大笑,笑聲在靜謐的夜晚太過突兀;遊歷過北區的上世紀80年代建築,雖然他們不太與現代相襯的風格顯得過於魔幻;游離在小北門外空無一人的街道,拍下光影流轉在樹上留下的痕跡。人大之外,我們穿越萬千公裡,將五湖四海予你。
生活也如同今晚夜遊,走走停停又是一圈,兜兜轉轉又是一年。
讓我們用盡全部的努力,去完成普通的生活。
東區二層的西側是個寶藏,只不過我們從沒發現它而已。不止是東區二層,中區食堂,留一留二,我們都未曾涉足。玉子肥牛飯是學姐的安利,但是因為一直沒找到而變成了一種夙願。何處無佳餚,但少懶人如吾兩人耳。
「你說的這個玉子肥牛飯,它好吃嗎?」
「它不是好不好吃的問題,它真的是那種,那種很少見的那種……」
「它聞起來有章魚小丸子的味道,滑蛋搭配肥牛,再澆上醬料……」
「那不是可以爽到?」
最上面是各式菜蔬,洋蔥配上柴魚片,混合著日式醬料。被最上層包裹著的是真正的主角——滑蛋與米飯相融,肥牛散落其中,每一口都是不同滋味的綻放。再配上一碗淡淡的糖水,解去肥牛飯多餘的膩味,讓人稍稍體會到:平平淡淡才是真。
「該輪到我們人大寫了吧。」
「你想好怎麼寫了嗎?」
「大概有一個想法。」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那個深夜人大的相片集?」
肥牛飯才吃了一半,便有明顯的飽腹感,不得不說這一碗的分量太足。雖然口感整體偏鹹,但是滑蛋的口感比起二飯二都不遑多讓,偶爾在一勺飯中吃到肥牛的感覺就像開箱一樣刺激,讓人high到不行。
「那你怎麼個寫法?」
「倒著寫。」
他是在吃完第一口才發現飯裡有洋蔥的,然後就視洋蔥為洪水猛獸,挑了半天。不久就把才吃一半的飯一推,準備走人了。這天他痞得不行,穿件汗衫就往外走,一中校褲略顯潮流,活像鬥門社會人。他熟練使用母語能證明他確實有社會天賦,不然他怎麼能一頭衝進社會學呢?
「你怎麼不早說這裡面有洋蔥?」
他發現我馬上就要口吐芬芳了。
我也確實準備這麼做。
11:30下課的學生蜂擁而至,我們與他們背道而馳。或許只是想應付公事般填飽肚子,又或許早有目標,去追求心儀的寶藏。
原本空曠的飯堂早已人山人海。
原本有人的位置早已人走茶涼。
Sorry,11:00就去飯堂的人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你取個題目。」
「那就叫——」
「人大熄燈後。」
105有六個人學財經,被高數整得死去活來。
他不是學財經的,卻也要被高數整得死去活來。
但在他被高數整得死去活來之前,他得明白什麼是高數。他要明白什麼是高數,就得弄明白什麼是微積分。他要弄明白什麼是微積分,他就得先聽得懂老師在講什麼。
道理大家都懂,問題卻總出現在推導鏈最開始的那一步。
但他的問題更像是問題一點,他的問題已經不是老師講了什麼,而是老師根本沒講什麼。
於是每一節高數課就變成知識點與人生哲理3:7的課堂。
90分鐘如流水一般飛速消逝,不在腦中留下一絲痕跡,因為它本來也沒有帶來什麼。
當每個人都在呼吸自由的空氣時,他們馬上就得為這份自由納稅了。享受自由意志固然美妙,但當你發現面對挑戰一切都得「靠自己」的時候,希望你的笑容不要馬上凝固。
正如拋起一枚硬幣,你永遠不知道哪一面朝著你。
他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有點眼熟。
「你不問這個問題我之前還從來沒考慮過。」
「這東西還是很有深度的,你們好好體會一下。
原來專業課老師也是太極高手。
原來自己還得多自學一門課。
為何自己眼中常含淚水。
為何自己哭笑不得。
「大學真是個逼著自己自學的地方。」
鏡子裡的那個人,頭髮蓬亂,眼睛裡都是血絲。
鏡子外的那個人,機械刷牙,眼睛不自覺閉上。
五分鐘前的我,剛打開手機。
五分鐘後的我,將穿戴整齊。
半小時前的我,還在埋頭大睡。
半小時後的我,將在教室佔座。
半小時前的舍友,已經早起晨跑,他可能會遇到人大附中的學生穿過校園。
半小時後的舍友,或許前往人圖,他可能會在其中開始沉迷自習無法自拔。
再久遠之前的故事我無法知曉。
那還未發生的故事我無法預測。
但這故事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或者,我們所知道的都是人的故事。
但這故事仍然存在於人大之中,也許,人大還存在不為人知的故事。
人大一直存在,不分晝夜。
故事一直發生,無論早晚。
那麼,你準備好聽我們講人大熄燈後的故事了嗎?
夜晚被人的睡眠無意識的填滿的結果是:人們或多或少的會認為,白天便是生活的全部。睜開眼睛便有安排好了的、各種意外都會被科技工具修補了的白天生活。
閉上眼睛便是,黑暗,無盡的黑暗。除了短暫翻騰的思緒之外,黑夜裡似乎什麼也沒有。
對黑夜裡時間的習慣性缺失會使我們習慣於把白天的種種當作理所當然。
似乎只有遠離白天。走向黑夜,才能真正認識這完整的生活。
夜裡的黑原本是「無」的,但是它卻被那些夜不歸宿的人巧妙的加以利用。
在23點便熄燈的學校裡,黑暗中發生的事情都不會被白天的人們承認,而白天的人卻都焦急等待黑夜帶來遮羞布。
當校道上龍蛇混雜的喧囂散去 四周歸於平靜 某些聲音便格外的入耳。
誰想看清塵世就應同它保持必要的距離。
對於遠方的思念、空虛感、期待,這些思想本身可以綿延不斷,比生命更長久。
——卡爾維諾
「我們都想交朋友 但是似乎你們都把我們隔離起來」 Simon攥著哈爾濱啤酒🍻 滿臉通紅的朝我們叫喊。
這夜裡,一場生日派對將他們難得聚集起來,逼仄的校園裡是留學生們狂歡的迴響。
但在黑暗裡那幾乎真空的寂靜中,為什麼那些笑聲顯得那麼苦澀和無可奈何呢?
「你們能參加學生組織或者社團嗎?「
「沒有人來找過我們。」
「你們有中國朋友嗎?」
「他們不會主動找我們」
「你想家嗎?」
「我不敢說。」
如果Simon不主動走向前來,這夜裡的故事,到最後就不會有這一張橫屏拍攝的照片了。
他們這令人窒息的寂寞。
大概每一所學校的留學生們都這麼困頓吧,
即使中文說的一溜一溜的,
一出門還是變成啞巴,
到處都是中國陌生人。
夜深了
勉力狂歡的人們偷偷散去
保安關上了一半的校門
東區食堂和北區食堂的報刊亭拉下了鐵柵
路邊的啤酒瓶悄悄地消失
深夜慢跑的勇士也已歸巢
這一方所在終於慢慢安靜下來
缺少了南國所熟習的牛蛙歌唱
卻多了樹梢那時不時傳來的稀疏聲
夜裡總有寒意
環顧四周
熄燈後的人大變得肅穆
卻又在無聲的躍動
那一個個隱藏在黑暗裡的故事
終究隨著光線埋葬
他們可能短暫存在於朋友圈中
又可能隨即被刪去
湧上心頭又不能隨便宣洩出來的話
大概是時下人們的疙瘩
那些攀談的釋然 倚靠的慵懶 放蕩的盡歡
那些縱容任性隨意放肆輕易
歇斯底裡無可奈何泛泛而談
在白天無法表露的你
一一在熄燈後自然顯露在黑暗中
只是在黎明到來的時候
你又反而慢慢暗淡了
我很怕陌生人長時間的斜眼注視
我很怕部門突然間發來的見面通知
我很怕作業沒做完
我很怕那些意識模糊的社交場合
我很怕忘了小時候那些天真的抱負
我很怕家裡的人們沒有平安
我很怕相知的大家逐漸懶得聯繫
我很怕再做出後悔的決定
我很怕我再那麼膽小怕事
直至被所有人拋下
當你把日與夜穿插在一起,你便發現,所有的惆悵狂歡喧鬧寂靜,統統都是交織在一起的,只是你永遠活在白日裡,無法看到熄燈後的故事。那是有的。
大概是當你國慶那天要在火車站吹一夜風+坐16個小時綠皮火車的時候,阿姨反覆叮囑你多穿衣服。
抑或是當你從遠方歸來時,阿叔一見面便說:
「餓了吧?快吃飯去吧!」
作者 | 供圖:方閣 雨僧
排版:雨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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