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從資產階級革命後到1830年七月革命這一時期的文學,充滿了不同思想、不同流派的對立和衝突,這是該歷史時期的階級鬥爭的反映。
浪漫主義的文學現象
浪漫主義是這一時期主要的文學現象。浪漫主義在思想內容上並不是統一的,其中存在著不同的階級流派,即貴族浪漫主義和資產階級浪漫主義。法國十九世紀上半期浪漫主義運動的實質就是資產階級浪漫主義對貴族偽古典主義的鬥爭,這構成了十九世紀前三十年文學發展的基本內容。
從藝術創作方法的意義上說,法國十九世紀浪漫主義文學同樣也具有一般浪漫主義文學共有的特徵,如對理想的追求、對幻想和奇特事物的愛好、感情的泛濫、形象和語言的誇張等等,不論貴族浪漫主義還是資產階級浪漫主義都是如此。這些特點不僅是一種階級文學的特徵,而且也為兩個階級的文學所共有,以致成為幾十年間具有普遍性的文學現象,這當然有著深刻的社會根由。它決定於資產階級革命後的社會生活條件。
浪漫主義文學的原因
最直接的一個原因是資產階級與貴族階級在大革命中的經歷。在革命期間,不論貴族還是資產階級都經歷了作為「平民手段」的法蘭西恐怖時期的可怕歲月。貴族們不僅失去了自己的天堂,還要為自己的頭顱膽戰心驚。資產階級在激烈的鬥爭中也並不安寧,每當前一個黨派被後一個更激進的黨派推開並送上斷頭臺的時候,他們也經歷過「這一個起床就被逮捕…另一個以微溫派的罪名被告發」的日子。這兩個爭奪政治統治權的階級,都開始疲於這種酷烈的搏鬥,因而,在雅各賓專政結束之後,貴族的殘餘力量和資產階級都力圖忘記革命的內戰和革命的恐怖,而耽於一種解脫後的狂歡。在文藝方面,「人們通過閱讀來忘卻別的一切」,並且追求「那些充滿出人意料的事件、殘酷的場面以及硫酸性的熱情小說」
更深刻的社會原因則是,資產階級革命之後,《人權宣言》宣布了在升官發財方面人人平等的權利,資本主義社會自由競爭的法則,代替了封建社會世襲制所造成的固定、停滯的狀態,資產者、小資產者都企圖通過投機取巧而在某一天早晨突然達到權力和財富的頂峰;在革命中破產落魄的貴族階級分子,也力圖利用新的社會法則來改善自己的地位或撈取更多的東西。人們對飛來好運的期望和饞涎欲滴的野心因被生活環境阻撓、束縛而變得更加熾熱,耽於好夢和理想成為普遍的社會心理狀態,因而在文學中,也就很自然去「尋求虛幻妄誕的國土,或謊話與詩歌的世界」。
再一方面,資產階級革命的勝利、資本主義秩序的建立,直接為資產階級個性的產生提供了社會條件,資產階級社會的現實又不斷使這種個性的發展和大量衍生有了良好的溫床,而資產階級個性自我意識的發展、自我感情的膨脹、自我之愛、自我崇拜的盛行,正構成了浪漫主義文學作品不斷產生和深受歡迎的社會心理的基礎。而且,對貴族階級來說,大革命使他們失去了天堂,啟蒙思潮也衝垮了封建的上層建築,滄海桑田,變化令人難以置信,於是,悲觀頹唐、消沉陰暗的情緒,人生虛幻、命運多的感慨以及對神秘彼岸的熱烈嚮往,都雜然而生而對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成員來說,啟蒙思想家所描繪的理性社會的圖景在資本主義現實面前的破滅,不免使他們失望苦悶和徬徨,特別是在資產階級與封建階級鬥爭過程中出現反覆或歷史性曲折的時候,他們的苦悶更甚,並且還充滿了不滿與忿慨。
總而言之,這兩個階級都有「情」可抒,不抒不快,而採取文藝形式的抒發又能引起廣大同類的共鳴,這樣便造成了法國文學史上持續多年的自我感情表現的高潮。正因為上述的社會條件為浪漫主義文學的盛行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法國土產的中世紀文學中浪漫的遐想和形象,盧梭那種感情奔放、個性不羈的風格和對大自然的詩化,才為十九世紀浪漫派文學所繼承,而略早於法國的德國與英國的浪漫主義文學才有可能在法國產生難以想像的巨大的共鳴和影響。
浪漫主義文學盛行的徵兆在大革命剛剛過去的頭幾年裡就已經很明顯了。
浪漫主義的流行
剛度過恐怖時期的人們樂於陶醉在一種非現實主義的描寫和帶有刺激性的小說裡,於是,情節緊張、內容怪誕味道濃辣的浪漫通俗小說應運而生。在執政府年代,這種小說多如牛毛,數量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甚至每天出版五、六本之多。有些是鬼怪小說,如《天鵝騎士錄—歷史與道德的故事》(1796共三卷,每卷四百頁,書中女主人公在第一卷第三十頁就死了小說的大部分描寫她血淋淋的屍體夜夜從墳墓中出來去找她的丈夫。
有些是宗教神秘主義的作品,如受到夏多布裡盎推崇的《修道士》(1797),它除了寫主人公修道士的「豔情」外,就是寫他如何「祈求撒旦,喚醒死人,遍遊世界,和流浪的猶太人一樣被魔鬼趕來趕去」。有些小說雖然沒有神怪,而且自稱「寫生」,但離奇怪誕,極度誇張,如《哀耐絲妲》(1797)寫一個殘忍的丈夫,專事虐待自己的妻子,把自己的小女孩也「一腳踢向城牆」,最後被壞女人刺死,臨終宣布他的髮妻是一個女聖者。除了這類神怪通俗小說以外,幾乎與此同時,浪漫情調十足的心理小說和言情小說也時髦起來。英國浪漫主義作家戈德溫(1797-1851)「奇特而有力」的小說《加來勃·維廉斯》引起了當時法國通俗心理小說的繁衍。
這一時期的德國文學的影響更大,法國通俗言情小說的盛行就是從《少年維特的煩惱》開始的,人們還把德國那些情調感傷、眼淚汪汪的通俗小說大量翻譯介紹過來,進行仿製。這些流行的言情小說不外是才子佳人的俗套,再加上悵惘欲絕的感情糾葛和傷感怨苦的情調。當時受到瘋狂歡迎的《巴爾密拉》(1801)就是這類作品的典型。所有這些通俗小說雖然朝生暮死,但它們大量而廣泛地流行,反映了當時人們喜愛奇特濃烈的文學描寫的普遍社會心理,浪漫主義文學正是在這種社會心理的溫床上發展起來。
總結
在十九世紀初的這種社會背景上,出現了貴族浪漫主義與資產階級浪漫主義各自最早的代表夏多布裡盎與斯達爾夫人、龔斯當。他們在相同的浪漫主義的「曲調」中,填進了各自不同的「歌詞」—不同的階級內容,不僅各自在理論上提出符合本階級要求的美學主張,而且用使當代人受到強烈感染的藝術形式,詩化了本階級的願望、心境、思想情感、精神狀態,成為本階級浪漫主義文學的先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