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鱔魚的人,自入夏便開始饞這一口了。
01. 全國人民都怎麼吃鱔魚
廣東冰鎮鱔片
黃鱔最肥美的時節其實是立秋,剛好是小暑至白露中間那一段,也就是八月末。那段時間天氣微微轉涼,卻又暑氣未消,正是水銀計起落不定之時,對愛吃黃鱔的人來說真是大福音。如若這一天仍是燥熱難當,那就可試下廣東人喜愛的冰鎮鱔片,扒開一叢冰,把被冰沁得晶光水滑的大片黃鱔翻找出來,略蘸上點芥末醬油,吃其生鮮脆甜。
上海鱔筒燒肉煲
如若這一天下了場雨,氣溫驟降,則可以吃上海人慣於製作的鱔筒燒肉煲,渾圓肥壯的鱔筒與五花肉以紅燒肉的做法同燉,做好後揭開煲蓋,微溼的空氣中頓時氤氳出一股細膩的濃香,嘗一下,鱔筒被肉香浸潤,味道又鮮又肥又糯又潤。
廣州黃鱔煲仔飯
這麼說著,想必大家都會對吃黃鱔心生嚮往吧。那寒冬的我,而最令人無端被鱔魚誘惑的,則是一煲熱氣騰騰的黃鱔飯。
說起吃黃鱔煲仔飯,廣州市內有好幾家都很善做。新泰樂的黃鱔飯用的鱔魚較肥,飯偏幹身;黃鱔世家則是手撕鱔肉,村野氣十足,且飯味濃鬱。
不過最有口碑的,乃是從大排檔起家的東興飯店做的黃鱔血飯。他家用來做黃鱔飯的鱔魚體型不大,肉質較為細嫩,劃成鱔絲後與鱔血一起下鍋炒香後,再放到煲中與飯同焗。所以最後做成,一掀開蓋子,滿屋便「鱔香洶湧」。吃起來除了鱔魚肉香甜鮮美,飯粒油香飽滿之外,還有鍋底焦香四溢的鍋巴讓人一口一個嘎嘣脆,並且是越嚼越甘香。
試想想看,如果是在說話都能哈出白氣的冬日,走進屋子便有這樣一鍋黃鱔飯等著你,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杭州蝦爆鱔
話說,從小在臨江臨湖地區長大的中國人,大多有著不一般的黃鱔情結。杭州菜裡很隆重的一道叫做「蝦爆鱔」,要把鱔魚片用素油爆、葷油炒、麻油澆,最後與清炒河蝦仁一起擺盤上桌,也可以與面同吃。
無錫脆鱔
無錫人則愛吃脆鱔,去骨的鱔魚要先下鍋油炸,然後再用濃滷調味。
湖南燜黃鱔
湖南人自家做鱔魚,常常會留血再烹煎,並且燜黃鱔時必放紫蘇,出鍋時必配水芹菜。
四川水煮鱔片
四川人則喜歡做水煮鱔片,或者在吃火鍋時放鱔魚,麻辣的味道更襯託出了鱔魚之嫩滑美味。
淮揚熗虎尾和炒軟兜
但說起中國最懂吃鱔魚的地區,莫過於淮揚一帶了。淮揚廚師善做「熗虎尾」,是將鱔魚背部的一段淨肉,用滾水汆燙後再調味的一道拌菜。另一道「炒軟兜」,也是取的鱔魚脊背上的肉,放油鹽醬油糖蔥姜爆炒,出鍋後再撒點胡椒粉。看似簡單,其實很講究火候,如果火候掌握得不好,鱔魚便會不嫩不酥也不香了。
另有一個要點,則是放進去的調料不能過重,如果醬油太多,自然就遮蓋了鱔魚本身的鮮味,變成了一團醬糊糊。這兩個菜,用的都是鱔魚的同一部位,為何一個叫「虎尾」另一個則叫「軟兜」呢。這是因為「虎尾」為涼菜,碼出來的一段段肥厚的鱔片泛著金光,透著油亮,好似靜止的老虎尾巴。
而「軟兜」則是熱菜,炒出來鑑定為上品的標準即是,用筷子夾起一塊鱔片,它是否嫩滑到如絲綢般透著彈性,兩端自然垂墜,猶如女孩兒家的真絲肚兜。如果炒砸鍋,鱔片太老太硬的話,就不能被叫做「軟兜」了,只能是外套夾克了。淮揚人對吃鱔魚的講究從此處可見一斑。
上海響油鱔糊
上海人也是鱔魚愛好者,作為滬人的我,自然也是吃著鱔筒燒肉煲和響油鱔糊長大。尤其是響油鱔糊,過年去本幫飯店必要點這一道菜。泛著油光,肥鱔盤踞的白瓷盆上桌後,服務員還必要將一勺滾油往鱔糊上澆一下,瞬間燙得蔥花吱吱作響,四周則瀰漫出美好的油脂香和胡椒粉的味道。對我來說,這便是歡快濃鬱的過年味道了。而那一聲響油,可要比任何花炮的爆裂聲都更有年節的氣氛。
(文 by 殳俏)
02. 傳奇鱔魚料理:燉生敲
在1976年出版的《淮揚菜點選編》裡,有一道名叫「燒生巧」的,鱔魚雖未經「生敲」,但除此之外的烹飪手段和程序大體相同,也算是熟能「生巧」吧:黃鱔拆骨後「用刀切成二寸半長的段,起熱鍋放入豬油,待油溫達六七成熱時,放入鱔魚肉炸至虎皮色時倒出。用原鍋放入豬油一兩,加入大蒜瓣煸香,放入黃鱔段,再加入蔥姜、黃酒、醬油、白糖、精鹽和適量的清水,先用大火燒開,再轉小火燒至肉有九成爛後,用大火將湯汁加入味精收濃,淋上豬油一兩,撒上胡椒粉,取出裝入湯盆中即可「。
由此看來,"燉生敲「與"段鱔「以及」燒生巧「之間的關係,也多少又些」殊不可解」了。
(文 by 沈宏非)
03. 教你做最當季的鱔魚菜
盛夏時節的兩道黃鱔料理,一道清淡,一道濃重。你也可以跟著學做。
先說說鱔絲炒茭白。這個時節的江浙主婦,會在下班後急匆匆地去菜場,買上一斤黃鱔。挑那種小指粗細的,叫攤主少燙幾分鐘,然後細細劃開。再去蔬菜攤上買根無錫茭白,回家,就是一道熱騰騰的下飯菜。
(photo by 十三老師)
黃鱔洗淨,切成寸把長的段,一點點料酒,一些些生粉,先在一邊醃著。茭白去殼,再切掉一點外面嚼不動的表皮。切橫刀片,細細切絲。怕腥氣的不妨準備一小撮薑絲,接著,就是要準備下鍋了。
眼下的黃鱔不比那時候,養殖的總有些河泥腥氣。冷油冷鍋,再加一勺豬油,把薑絲爆香,再撈出來(不然會苦)。等到八九分熱的時候,把黃鱔段和茭白絲一起下鍋,速速翻炒,一口糖,一小勺生抽。最好再勾個薄芡,出鍋時撒上白胡椒,這道下飯菜就完成了。千萬不要做人家(小氣),油要多,火要旺,這樣出來的才會真正帶著傍晚回家時的煙火氣,百姓人家倦鳥歸巢的味道。
到了周末,家裡如果來了客人,鱔絲炒茭白就有點上不了臺面了。大燒馬鞍橋有個家常簡化版,叫做蒜子鱔筒紅燒肉。考究點的用個砂鍋,懶的話隨便是個鍋也行。
(photo by 十三老師)
買大鱔魚,回家用一點點粗鹽把身上那滑膩膩的膠質洗了。剪斷,用筷子把肚腸攪出來,放一邊。再買五花帶皮的豬肋條,切成麻將牌大小,飛水飛透。小火熱鍋(不放油),用雙長筷子,夾著肉在熱鍋裡慢慢熬出豬油。最好熬到有一點點的微焦,脂肪層變成潤潤的奶白色,香得讓人流口水。
熬完了所有的肉塊,鍋裡的油可千萬別倒了,把蒜子爆香,這個時候,廚房裡的味道充滿著勃發的生命力,仿佛在念一段咒語,「變好吃,變好吃」,而心中的饞蟲,基本都是要爬到了喉嚨口。
把煎香的蒜子,肉塊一起放到砂鍋裡。水放足,大火燒開。滾水了,換成中小火,千萬記得要大塊的冰糖,熬到湯汁慢慢發黃了,再倒一點好的老抽,蓋上蓋子,等待咒語成真。咕嘟咕嘟的聲音之下,蒜子變得綿綿的,甚至化開。肉肉開始從硬到軟,脂肪融化在湯汁裡,逐漸粘稠。
別心急,還有一半湯汁的時候,把鱔筒放下去,用勺子小心地攪一攪,別翻破了肉皮,就沒有賣相了。蓋子蓋回去,換最小的火,繼續燉。當湯汁收到有點粘底的時候,一切,大功告成。這一鍋端上桌,必然是要咽下一口口水,蒜子軟糯,五花肉香甜,鱔筒吸收了冰糖和老抽的好味道,酥酥的,特有的腥鮮之外,還有靡靡的夏日香氣。再來一碗飯,用湯汁拌一拌,既有面子,還是老少皆宜的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