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時候,同學們流行看鬼故事。某天竟然有人買了一本小說月報,我如獲至寶馬上借來看,裡面有一篇所謂鄉土文學作品,天津作家王松的《二爺的槐樹》,看完之後差點沒把早上的胡辣湯吐出來,並翻出鬼故事洗洗眼睛。這也叫作家?這也叫小說?這也叫書?不止鬼故事,連博人傳都比這燃。
當然,那個時候博人傳並沒有出現,我也沒有看不起這位作家的意思,因為看完這篇之後我就不會再看他的其他作品了,無法做全面的評價。我所能說的是,鄉村絕對不是他文字裡的那個鄉村,他的文字連當抗日神劇的劇本都不配。這樣的書出現在刊物裡,還冠以鄉土文學的大名,讓我從此開始對我們當代作家的能力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後面讀到的《莽原》之類的文學雜誌(不是魯迅先生辦的那個)上刊登的所謂鄉村小說,更是浪費紙張。從那之後對於國內的文學刊物失去了興趣。
拋開我上面胡言亂語的文字不談,鄉土文學,或者是以農村為背景的小說,佔據了近三四十年中國小說界的一大部分。我們所熟知的代表性作家,莫言、賈平凹、閻連科、路遙等等,他們都是農村人,然後又都是寫鄉村出身,甚至可以下結論,鄉土文學就是中國當代文學。農民永遠是中國人口的大部分,農民的生活與中國社會的發展密不可分,我們農民承擔起了祖國的根基,卻往往得不到對應的重視和關懷,「鄉土文學」有其存在的必要性與重要性,特別在這個全面城鎮化、農村空心化的時代,更是如此。只是結合我有限的閱讀體驗而言,很早之前我們的「鄉土文學」就變了味兒。這味兒變得,我不認識了。
鄉村是什麼樣子?相信一萬個人有一萬個答案。魔幻現實主義進入中國之後,關於鄉土文學中鄉土的描寫,很多時候帶上了魔幻的影子。莫言是典型的代表,他用這種中國式的魔幻風格拿到了諾貝爾獎,成為了世界檔次的作家。莫言筆下的鄉村,放大了其中的奇幻、野蠻、蒙昧,用近乎審醜的方式來直擊讀者內心。但是相信一定會有讀者問,鄉村真的是他筆下那個樣子的嗎?莫言的小說有一些來自於民間故事,民間故事中有著許許多多奇幻的成分,但是這些奇幻在莫言的小說只是鄉村背景的小說,是想像中的魔幻世界,讀起來甚至有一種傲慢之感。作家更像是一個審視鄉土的貴族。《百年孤獨》並不強調自己的現實性,情節中的時空是迷離的,因此沒有時代和背景的包袱;莫言小說的鄉土性則不同。由於有著明確的背景,許多魔幻就沒有那麼魔幻了。
無數成名的作家,對於鄉村生活的認識來自於他年輕時的成長經歷——這份經歷可能是幾十年前的了,與現當代的農村生活儼然已經脫節,頗有一種回憶兒時味道的感覺。莫言說過,「所謂的民間寫作,就要求你丟掉你的知識分子立場,你要用老百姓的思維來思維。否則,你寫出來的民間就是粉刷過的民間,就是偽民間。」個人的體驗他的小說是在用知識分子的身份,努力去進行老百姓的思考。我覺得莫言的作品屬於佳作,但是也算得上「偽民間」。莫言之後,許多鄉土小說家走起了這條魔幻鄉土的路子,只是鄉非鄉,土非土。
在好好講故事的鄉土小說裡,我已經看到過無數次這樣的女性角色:美麗,正直,溫柔,善良,體貼,對男主角有著無懈可擊堅貞不渝的愛,她們能包容男主角的一切,在失敗時給予鼓勵,在落魄時提供溫暖;她們是潔白無瑕的聖母(這裡沒有貶義),我無數次為她們而感動。
但是,在多次感動之後,我發現這樣的女性角色出現的次數太多了。她們總是給旁人最好的溫暖,可是很少有作家去寫這些女性角色本身的生活,她們在作家筆下就是一個聖母般的臉譜而已,沒有更多的描寫和雕琢。而一個女性角色應該有自己的愛,有自己的恨,有自己的思考和方向,而不是一個為了男性角色的劇情推動而出現的工具人。《蹉跎歲月》裡的邵玉蓉,《平凡的世界》裡的潤葉和曉霞,《黑駿馬》裡的索米婭,《塔鋪》裡的李愛蓮,等等等等,她們就像王寶釧一樣,任勞任怨,無怨無悔。這種聖母化發展到極致,就是李佩甫《城的燈》裡的劉漢香。這本豆瓣8.2分的小說,感覺女生看了一定會不舒服。個人認為,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裡面女性角色的自我意識甚至都沒有小二黑結婚裡的小芹多。
除了女性角色的臉譜化,另一個問題是男性力量的缺位。許多作者們認為的男性力量就是肌肉,就是生育能力,就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地前進——因此他們創造出一堆肌肉發達的男性,但是精神力簡單的可憐。男人們永遠長不大,罵兩句髒話就是精神覺醒,娶幾個老婆就是自信力量,作者們懶得去探討文化的含義,用簡單的符號加以概括,最後生出一堆沒有頭腦的意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十七年文學雖然更加臉譜化,但至少人物血肉在,而且是在好好講故事。
賈淺淺的詩前段時間引起軒然大波,公眾熱烈討論,文學怎麼能這麼寫?然而她的文字雖完全沒有價值,但是題材還是在文學範疇內,並不是文學不能寫這些。她的父親賈平凹是遊走在惡俗與文學之間的大家,可惜女兒只學到了惡俗的一面,卻又被國內名字叫批評家本質叫吹鼓手的人看到其父親的名字就進行的一大通吹捧衝昏了頭腦,誤以為自己真的是名家,因此在人民群眾面前鬧出這種笑話。能給人以美的享受的的作品我們從小到大都見過,審醜的作品也有其存在的價值。由於莫言賈平凹這兩棵大樹,許多後續的鄉土文學作品出於對他們的模仿走向了審醜的路線,放大鄉村生活中野蠻與無序的一面;或是坐於書齋之中脫離實際大談鄉村的美好,走上了異樣的審美。趙本夫的筆下,捨不得放棄城市生活便利又懷念農村生活的人,幹的事情竟然是在綠化帶裡種麥子。脫離時代又想貼近時代,寫出的必定是一堆四不像。這樣的例子其他還有許多,在此不多舉例。
其實無論審美也好審醜也罷,個人認為最重要的是真實。隨著社會的發展和大家物質水平的提高,閱讀文學作品已經不是每個人一定要做的事情了。在這種情況下,文學作品的質量必須要提高。其實當下的鄉村是一個大有可寫的鄉村:脫貧攻堅鄉村振興與鄉村的空心化老齡化的矛盾,無數故事可以演繹。最近一部電視劇《山海情》大火,大家讚嘆的不僅僅是劇情,還有的是它反映出了真實的生活。真實才有共鳴,才有存在的土壤。希望鄉土文學作者們多接一接地氣,多看一看生活,遠離鄉村做夢是不對的。
以上是我個人拙見,不代表作品真正的價值。我自己寫小說的本事,卻在這裡大放厥詞,內心多少有點不安。但是評價電冰箱並不需要自己會製冷,想到這裡頗有點釋然。反正這是我自己的地方,但寫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