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河 西
痛苦莫過如此
必須用自己的手
去掐斷自己的歌喉
——白樺
一生坎坷,卻向死而生。
白樺,一個敢於說真話的作家,一個鐵骨錚錚的詩人,永遠離開了我們。
2019年1月15日凌晨2點15分,著名劇作家、詩人、散文家白樺在上海逝世,享年89歲。
9年前,2010年白樺80歲生日那天,他的兒子給老父親打來一個電話,嚎啕大哭,他說:「你已經80歲了,我才明白了。」
白樺說,這是非常深刻的一句話。
明白了什麼?明白了父親作為一個作家和知識分子存在的價值。
1958年,28歲風華正茂的白樺,因為認識胡風的關係被錯劃為右派,開除黨籍、軍籍,在上海八一電影機械廠當鉗工。1961年調上海海燕電影製片廠任編輯、編劇,1964年調武漢軍區話劇團任編劇。「文化大革命」中他又受到嚴重迫害,直到1979年才平反,恢復黨籍。
但是八十年代初,他又遭遇了另一場風波。1978年至1980年,他一鼓作氣創作了話劇劇本《曙光》,電影文學劇本《今夜星光燦爛》。1952年,白樺曾在賀龍元帥身邊工作,《曙光》就是根據賀龍的真實事跡改編。
但當時一位領導看了內部演出的話劇後說:「這個戲寫的是共產黨人殺共產黨人,給黨抹黑。」幸好武漢軍區司令員和政委楊得志、王平正巧到劇院觀看了話劇《曙光》的內部演出。他們看完後非常激動,上臺宣布――明天登報公演。
1981年,電影《今夜星光燦爛》在上海公映,也受到了批評。接下來就是《苦戀》,引發了極大的爭議。
物理學家楊振寧先生觀看了大陸版的電影《苦戀》之後,落淚了。他表示文學作品要經過時間的驗證,也許需要幾年、幾十年,乃至一百年。
白樺說:「今天回想起來,這場批判是一場觀念的較量,是『文革』後最為激烈的一次,它檢驗了很多人的觀念和勇氣。
當時,他的兒子剛考上交通大學,他對父親的堅持很不理解: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不好嗎?
白樺感到痛苦,自己的兒子,自己最親近的人,卻不能理解他。他給兒子寫了一封信,信中說:
兒子!我也不過是一根葦草,雖然颶風永遠都試圖折斷我這根脆弱的葦草,有時甚至把我壓得倒伏在泥土上,最終我還是站起來了,因為我有思想,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有思想了。
「我就有思想了。」多麼樸素的一句話,卻令人為之動容。可是要堅持自己的思想,又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在這種困難面前,白樺沒有向命運低頭。就像白樺這種植物,矗立在極寒之地,枝繁葉茂又有尊嚴地活著,白樺的花語和象徵代表意義是:生與死的考驗。
他又創作了《呦呦鹿鳴》《紅麻雀》《沙漠裡的狼》《古老的航道》等作品,受到讀者的歡迎。
他一生的作品結集為《白樺文集》(四卷),170餘萬字,凝聚著他的思想。
他曾經在一部影片開頭的第一個鏡頭裡,描寫過這樣一個悲壯的圖畫:在一輪紅彤彤的太陽裡,一根很脆弱的葦草在颶風中頑強地擺動著……十年後,白樺在帕斯卡爾《思想錄》裡,讀到了一句他想通過那個畫面要說的話:「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我們全部的尊嚴就在於思想,人囊括了宇宙。」
在他看來,即使是一棵弱小的葦草,也可以有堅韌不拔的精神,有全部尊嚴的思想。
他寫下了這樣的詩,代表了他的痛苦和堅持:
我從來都不想做一個勝利者,
只願做一個愛和被愛的人;
我不是,也從不想成為誰的勁敵,
因為我不攫取什麼而只想給予。
我竟然成為別人眼中的強者,
一個誤會!有海峽那麼深!
我只不過總是和眾多的沉默者站在一起,
身不由己地哼幾句歌。
有時,還會吐出一聲長嘆,
沒想到,嘆息也有風暴般的回聲!
可我按捺不住因痛苦而流瀉的呻吟,
因愛和被愛而如同山雀一般地歡唱;
痛苦莫過如此
必須用自己的手
去掐斷自己的歌喉
——《嘆息也有回聲》
寫那封信的十年以後,白樺接到了兒子給他打來的電話,他的兒子終於理解了他,他感到寬慰。
他的兒子在電話那頭哽咽著,哭得說不出話,白樺在電話這頭努力平靜著,他那樣快樂,好像幾十年的心結終於解開,卻也忍不住讓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然後,縱橫,馳騁在他風霜過後垂暮之年的臉上。
白樺說:「他是我最親近的人,卻不能理解我;但終於,他還是能夠理解。這就是人生啊,是人生中非常快樂的一件事,很痛快。痛並快樂著。」
為了這樣的痛快,他等了整整30年!
現在,他去了另一個世界,白樺先生,我為您歌哭三聲,一路走好!就像一首歌中唱的:
天空依然陰霾依然有鴿子在飛翔
誰來證明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白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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