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導演萬瑪才旦說,「我們希望通過藝術聯盟這個渠道找到電影應有的觀眾,能夠有一個持續性的、有針對性的放映,讓電影找到需要的觀眾,讓觀眾找到需要的電影。」4月26日,由萬瑪才旦導演、王家衛監製的電影《撞死了一隻羊》在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上映,全國藝聯在首日為它搶下6300場排片,4月29日,《撞死了一隻羊》票房達到500萬。誠如王家衛所言,「在這個時代,我們需要英雄,也需要信仰,沒有信仰的英雄只是機器人而已。只要願意拍藝術電影的年輕導演有足夠的勇氣,用心去拍好的作品,中國藝術電影的空間一定會增大……」,全國藝聯負責人孫向輝也曾在首映禮上強調,「支持國產優秀藝術影片的放映是全國藝聯和各加盟影院的重要職責和使命,中國藝術電影的成長需要各方面的培育,希望各加盟影院能夠像對待外國藝術電影排片一樣地善待中國藝術電影。」
據悉,在全國藝聯,《撞死了一隻羊》的排片建議函有了硬性指標,「最簡單的原因是我們認為萬瑪才旦導演的作品值得這樣的待遇。」事實證明,上映4天,民俗獵奇質疑的聲音漸漸消退,這部電影留在各觀眾群體心靈和「商業」票房上的印記是眾志成城的理想主義的暖光,它投射在市場中的具象完全可以代表當代觀眾內心潛在的對藝術電影渴求的願景,這種欲求的容積率比我們目前已提供的要大得多。
藏地新浪潮詩人
萬瑪才旦是獨特的藏族導演,他作品的影響力和藝術值在世界華語電影中不容忽視。1969年生於青海的萬瑪才旦早年在西北民族大學和北京電影學院求學,1991年踏上文學創作道路,2002年開始電影藝術創作。2005年他自編自導的劇情長片《靜靜的嘛呢石》,2011年執導的劇情長片《老狗》,2015年執導的《塔洛》被譽為「藏地三部曲」,曾在布魯克林電影節、臺灣電影金馬獎等國內外電影節均有所斬獲,未映先紅的這部最新作品《撞死了一隻羊》亦獲得第75屆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最佳劇本獎。
萬瑪才旦導演影片《塔洛》劇照
2011年《老狗》之後,萬瑪才旦的藏地電影影響力越來越大,帶動了一批藏族電影創作者如松太加、德格才讓、拉華加等人,後者的電影與萬瑪才旦的創作有著一致的、彼此呼應的追求,都有著對藏區深入而細膩的描述,有著對藏文化的探求與弘揚,探討隨著時代和社會的發展,藏區人民在傳統與現代之間,信仰與劇變之間的複雜的生存狀況,他們一起形成了「藏地新浪潮」導演群體。中國當代電影中的這一波藏地新浪潮由萬瑪才旦肇興,以他為核心表達影響著更多的藏地青年電影創作族群。如青年藏族導演拉華加曾對媒體表達,他記得就是因為藏地新浪潮的影響,電影開始得到藏區的關注,他自己也被吸引了,「以前看的很多電影各方面都跟自己的生活、習俗等距離還是比較遙遠的。看到萬瑪老師的電影以後,就感覺還是更接近自己的生活。」
這種個體感受與萬瑪才旦對作品的自我認識是互相呼應的,早前萬瑪才旦在談及《靜靜的嘛呢石》時說過,「經常有一些人用文字或影像的方式講述我的故鄉的故事,這使得我的故鄉一直以來蒙上了一層揭之不去的神秘的面紗,給世人一種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或蠻荒之地的感覺,這些常常信誓旦旦地標榜自己所展示的是真實的,但這種真實反而使人們更加看不清我的故鄉的面貌,看不清生活在那片土地上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不喜歡這樣的真實,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來講述發生在故鄉的真實的故事。」
4月22日,導演萬瑪才旦出席《撞死了一隻羊》首映禮
萬瑪才旦的自我表述實則是他作品的創作主旨,是進入他作品群的鑰匙,同樣是讀解《撞死了一隻羊》這部最新作品的抓手。萬瑪才旦是成功的,儘管藏地電影對應著的類型工業系統仍是小眾的,但因著他表達的獨特、真誠與深切引起著越來越多人的關注。萬瑪才旦以中國當代藝術電影中少見的、以對藏族人民與文化的哲思為核心建構的文學性建立了作者電影的核心作品價值和傳播路徑。萬瑪才旦作品的文學性並不依賴於傳統的戲劇性,他擅長以瑣碎的生活情節代替傳統的戲劇性情節,運鏡、構圖、調色無不突出具有意味的多重意象群,因而同時具有主觀性與抒情性的個人特點,這與新浪潮電影的內在精神是一致的。如果說韓國電影詩人是舉世皆知的李滄東,那麼萬瑪才旦就是當之無愧的藏族電影詩人。
萬物有靈和大慈悲心
《撞死了一隻羊》延續著萬瑪才旦作品一貫的詩性,但它又是獨特的。如果說迄今為止萬瑪才旦的作品可以成為一個譜系,那麼《塔洛》及其此前的作品可以稱為他的前新浪潮時期,《撞死了一隻羊》是一個轉型作品。在這部作品中,一個顯而易見的轉變在於萬瑪才旦加深了作者與觀眾的交流。前文有述萬瑪才旦的作品有著一貫的深厚的文學性,這種文學性建構的獨特性在於它並不依賴於傳統文本的文學性和戲劇性,而是由電影本體的原力生發,營造著電影本性的詩性。萬瑪才旦認為電影與文學在藝術承載的表達上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的一面,現代電影已經逐漸脫離文學等藝術形式,有著屬於自己的語言,「劇本為影像服務,如果不變成影像它就沒有太大意義.文學也會幫到電影,豐富電影的意象和內涵。」
萬瑪才旦是一名電影本體論的詩人。若論風格,《塔洛》及其此前的作品的文學性還是相對冷峻與生僻的,簡單一點說,如果不是骨灰級的藝術電影觀眾,進入作者作品的世界是相對困難的。在這部《撞死了一隻羊》中,萬瑪才旦表現出與觀眾交流的更深的欲望,他當然不會教條地區分藝術電影與商業電影的界限,他考慮到了觀眾的接受度,明確表示「創作是自我表達,但電影不同於其他藝術載體,它有商品的屬性,需要做更多的考慮。」
這部作品表層形式上的王家衛元素,以及王家衛、杜篤之、張叔平這些已成為擁有更多忠實觀眾群的時髦和流行藝術電影符號無一不幫助《撞死了一隻羊》儘可能獲得更多的觀眾,並利用華麗形式營造出與當代觀眾儘可能接近的真實。如果說,萬瑪才旦前新浪潮作品是一首首類似於華茲華斯的古典詩歌,那麼最新作品《撞死了一隻羊》就是一首平易近人的當代浪漫主義詩歌。
在《撞死了一隻羊》中,運鏡、構圖等形式是與觀眾溝通的抓手,那麼真實的內核仍是對博大而包容的藏族文化的獨特表達。這部作品具有簡潔的故事線,以兩個金巴在可可西裡荒漠中的偶遇為起點,一個看似復仇的故事表達著「不復仇」的救贖主題。文弱的金巴尋找數年只為找到多年前殺害自己父親的仇人,復仇最後一刻流著淚放下了屠刀,強悍的另一個金巴無意中撞死了一隻羊卻竭盡全力把它交付給僧人進行超度,不放心文弱金巴的命運而繼續尋找金巴,得知金巴的結局之後,在夢中拿起屠刀為他復仇。
視覺上,萬瑪才旦並用彩色、黑白,用4:3畫幅增強形式感,每一個鏡頭充滿著豐富的詩性的意象以集中表達主題。但無論是文弱的金巴放下屠刀還是強悍的金巴在夢中拿起屠刀,都蘊含著藏文化中對自然與人和諧相處的生命通道的複雜呈現,體現著藏民族傳統文化,深邃而廣泛地表達「萬物有靈」、「敬畏自然」、「萬物同源」,以及藏傳佛教的「緣起性空」、「眾生為母」、「因果關係」的完整的生態規則,《撞死了一隻羊》正是「萬物有靈」與「大慈悲心」主題的一次在電影本體上的詩化。
正如陳丹青老師所言,「這不是一部模仿任何異國電影美學的作品,就像西藏和西藏人,無法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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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編輯 | 李婉嬌 責任編輯 | 李婉嬌 陳思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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