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在好萊塢,有人願意用一千美元買你的吻,但你的靈魂只值五美分。
——瑪麗蓮·夢露
由文宴導演執導的現實主義題材影片《嘉年華》,歷時四年所作,於2017年11月在中國內地上映,並在同年分別斬獲了臺灣金馬獎最佳導演獎、最佳劇情片獎和最佳女主角獎,此外,還獲得了多項獎項的提名。
影片圍繞著在一家海邊賓館所發生的兒童性侵事件展開:十五歲的小米目睹了這一案件,為了保留工作的她選擇了沉默應對,拒不承認自己親眼目睹這起案件的事實,然而到最後,她幡然醒悟,並且交出了關鍵性證據,惡魔最終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韓國的影片《熔爐》和《素媛》、印度《一個母親的復仇》、包括英劇《梅爾羅斯》等都曾將攝影機對準「兒童性侵害」這一敏感社會問題,而《嘉年華》的出現,相比較《熔爐》等的拍攝手法而言,影片在對劇情的處理上並沒有做過多戲劇化的處理,而是貼近生活的。
影片在「克制『中進行著:表演是克制的,劇本是克制的,帶給人的情感體驗也是克制的。沒有大喜大悲,沒有淚點迸發的高潮時刻,而是在平緩的女性視角下,以一種思考式的拍攝手法推進著。然而生活化的處理方式不僅沒有影響我們對故事的共鳴,反而帶給了人們更深層次的感受。
「在南方的一個城市,他們建了一個夢露像,然後六個月之後給拆掉了,就是因為裙子飛太高了。」在記者問及片中關於夢露雕像的含義時,文宴導演回答道。我們在影片中先後看到了六次作為某種意象出現的夢露雕像,夢露的裙底、貼滿廣告的夢露,正在被拆掉的夢露、被送走的夢露......
影片的一開始就是小米注視著夢露的鏡頭,她觀察著夢露紅色的指甲油、修長的雙腿。在文文無家可歸的時候也在夢露雕像下歇過腳,最後一幕小米穿著夢露式的白裙子,被拆掉的雕像從她身邊經過,而如文宴導演所說,「金髮無腦美人」形象的夢露在社會的眼睛中早已是被物化的存在,這既代表了社會文化對女性氣質的塑造和理解,也是一代男性對女性的欲望投射。
人們欣賞他、評價她、給她貼上標籤,無形中也要要求著她。而在片中小女孩的眼中,夢露是純粹的、美麗的。她們希望她們長大後會穿這樣的白裙子,會像她一樣美,僅此而已。
這也正是影片中幾個女性人物的共同關鍵詞:她們都是受害者。
所以與其說影片是想讓我們探討兒童性侵害這一話題,不如說其實是想讓我們關注更多受著傷害的女性:受了身體創傷卻要承受來自母親二重打擊的女童文文;為了一張身份證被要求出賣肉體的賓館十五歲少女小米;以為找到了真愛卻被男朋友送給別人的賓館服務員莉莉。
文文和新新是十二歲的初中生,影片用幾個簡單的鏡頭交代了在這兩個女童身上發生的事——她們遭到了來自一位「乾爸爸」的性侵,兩個女童的家庭在對這一事件的處理方法上不太相同:女主人公文文來自於一個離異家庭,她的母親和部分中國式單身母親一樣,喝酒、跳舞,就是不管孩子,面對受傷的文文,她用耳光和辱罵來解決問題,並且扔掉了文文「不三不四」的裙子;文文的同學新新來自於一個健全的家庭,她的父母選擇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重點中學的名額和學費讓新新的父母閉了嘴。
對於十二歲的女童來講,她們的性別意識是模糊的,她們甚至不知道什麼是「處女膜」,她們對善與惡的界限是不明確的,對於這次性侵所受到的傷害感知也是有限的,就像是自己犯的錯誤,比逃課、不回家要嚴重一點的錯誤,而真正造成陰影的是無法填補的心理創傷,是警察高高在上的態度、母親的問責和不關心,而新新父母的做法是在他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不對孩子造成影響,沉默和妥協的確可以做到這點,所以新新的內心相比文文是更有安全感的。
影片採用了雙女主的模式。十五歲的小米是一個賓館的服務員,教育的缺失讓她過早的踏進社會,為了能留在這家賓館工作,她一直追求著一張成年人才能擁有的身份證。為了這張身份證,小健要求她出賣肉體,她也幹起了勒索的行當。
在她的身上,從認知到行為,我們看到了與她年齡不符的市儈,成長的環境決定了在她的認知裡,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以什麼去交換,所以她認為用自己所擁有的信息去交換錢並沒有什麼不妥,所以最後為了那張身份證,也想到用肉體去交換,這個社會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是無形的,也是由裡而外的。
而同事莉莉就像長大版的小米,我們不難想像,莉莉也是早早輟學,並在社會中經歷了摸爬滾打,最終變得圓滑的一個女孩,只是圓滑世故的女孩也有純真的一面:儘管知道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善類,可她始終對他心存希望。
然而當男友在酒局上介紹老闆給她的時候,像是把她當成物品一樣塞給別人,她是抗拒的,從手腕和臉上的傷我們不難猜測出發生過什麼,婦科手術後醉酒的她失聲道:「下輩子再也不做女人了」。
在壓抑的故事情節背後,導演引導著我們不斷的去問為什麼。為什麼有這麼多的不合理?其實最讓人感到窒息的是影片中導演想要揭露的現象都是真實存在的:男權社會下女性被壓迫的生存空間、兒童在不健康的原生家庭中的成長環境、包括社會制度中一些不合理的現象存在。
而在思考這些問題的同時,影片《四百擊》式的結尾似乎給出了一個積極的態度:逃走的小米穿著白裙子騎車行駛在寬闊的海邊公路,「我們不知道她要去哪,她也看不到任何具體的前景,但是她感受到一種可能性,她跟著這種可能性往前走,雖然是一個未知的終點,但是只要有可能性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