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這樣一句話:所有曾經都是歲月予人間最美的恩賜,古老的都城同樣如此。而今走入北京城,巍峨佇立在中軸線上的紫禁城、古老空曠又充滿煙火味的天壇公園、寂靜荒涼的圓明園遺址……
一座座昔日舊庭院、一磚一瓦盡訴歷史風煙。可誰又知,原本的北京並非如此,原本的北京可以更具歷史韻味?
去過法國巴黎的人,會驚訝深藏在巴黎地下的"千年古城",幽深危險的下水道,沒有臭味燻天的垃圾和腐爛物。
只有一個又一個交錯縱橫,仿佛蜘蛛網一樣的博物館,向來客展示屬於城市的故事;會羨慕它的浪漫迷人,羅浮宮、凡爾賽宮、凱旋門和巴黎聖母院……
一座一座陳列在城市不同角落的古舊建築,好像時光鑰匙,為人們開啟過去現在的時空之門。
而北京,早已無法再窺見昔日模樣,失去了古都色彩。為什麼北京城會變成如此?故事要從1949年的12月說起。
01,梁陳方案:北京應保持它的風格和規劃
那一年,當時的北京市長主持了一場有關城市規劃的會議,出席會議者除卻北京各個部門的領導,也有來自蘇聯的專家。
大家針對如何規劃首都這件事紛紛展開討論,蘇聯的專家說,應該在天安門廣場的兩側建設起新中國首都的行政中心,因為作為一國首都,北京不能只有文化、科學和藝術,也應該擁有工業。
他的話讓梁思成非常詫異,作為曾經接受過相關教育的人,梁思成認為這位蘇聯專家的規劃明顯不符合設計理念。
要知道,那個時候北京原住民就有130餘萬,加上未來政府機關工作人員以及他們的家眷,總人口數可能會達到將近200萬,舊城可用面積只有52平方公裡。
若是按照這位專家的設想,屆時要麼舊城擁擠不堪,要麼有幾十萬人每天需要從城外輾轉到城內上班,耗費大量時間在往返路上。
於是和梁思成同樣驚訝的,剛剛走出校園不久的陳佔祥直白提出了反對意見,梁思成見有人與自己持相同想法,立刻加入戰局,和陳佔祥一起和那位蘇聯專家針鋒相對爭執起來。
當然,他們的爭論在短時間內並無一個明確結果。會議結束後,惺惺相惜陳梁二人當即組成一個小組,全力以赴展開一場抉擇千年古都命運的工作。
他們反覆商議爭論,試圖找到一個相對完善的方案。梁思成認為,應當為北京重新找一個市中心,這樣就能把舊北京完整保護起來。他看好的選址是曾經作為日本人"居民留地"的五棵松。
陳佔祥卻覺得新城不能太遠,只需在老新兩城間找一個銜接即可,像是復興門外、月壇和公主墳一帶就不錯,讓西長安街成為二者紐帶,再把釣魚臺和玉淵潭等建設成公園、綠地。
如此一來,新的行政中心東可連舊城,西有生活、商業等區域,南面與豐臺鐵路等交匯,形成城市新中軸線,方便市民出入。梁思成沒有多加反駁,仔細想想,贊同了陳佔祥的設想。
1950年2月,兩人完成《關於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區域位置的建議》,即後來所說的"梁陳方案"。
案確定行政中心的位置,明確指出蘇聯專家所言弊端,如果按照此人設想,在長安街兩側建立行政大樓,那麼肯定會引起交通不便、擁擠現象,背棄保留北京外貌的原則,並讓政府工作人員陷入吵雜聲中,影響工作和健康。
此後,梁思成自費將這份方案印刷一百來份,分別遞交中央政府和北京各機關部門。
1950年4月,他又寫了一封信件上交周總理,希望總理可以抽空審閱自己的建議,並再三強調北京行政中心確立非常關鍵。
於梁思成和陳佔祥來說,他們最希望的就是能夠保留北京城舊貌,讓北京擁有它獨特的風格和規劃。
同時能夠為北京城找到一個平衡發展的方向,讓它可以儘量保證居民居住與上班地點相對統一,減少上班路途和交通堵塞等問題。
然而可惜的是,梁思成與陳佔祥提出的方案明顯沒有考慮到當時國內現狀,導致他們無奈收穫失望。
02,郭梁之爭:歷史會證明對錯
1950年4月20日,以朱趙雪等人為首,發出了一份針對梁陳二人方案的反對意見,他們支持蘇聯專家意見,贊同以舊城為基礎建設行政中心。兩者展開激烈爭論,誰也不能說服誰。
同年10月,病重的梁思成再一次寫信給當時的北京領導彭真等人,希望他們能儘早確立城市規劃方案。
不料現實卻如冷水直接澆在他的腦頂,彭真直白戳破他的設想,告訴他"北京城的建設應以為生產服務、為勞動人民服務、為中央服務為宗旨。"
果然,沒多長時間蘇聯專家的方案獲得上級領導認可,於1953年6月正式成立規劃小組,展開舊城擴建工作。
想要擴建舊城,最重要的一項是拆除圍困舊城的老城牆,此工作開始的時間遠遠早於規劃小組成立的時間,即1952年9月,從西便門開始,那座舊城的城牆一點點消失。
對此,梁思成和夫人林徽因感到無比心痛和遺憾,他們企圖說服上級、阻止他們的決定,可結果並不理想。
惱怒哀傷的梁思成直白說出狠話:"五十年以後,歷史會證明我是對的,你們是錯的。"
為什麼一定要拆除北京老城牆?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郭沫若的建議中能找到。他說,古城牆於當下的北京並沒有任何用處,它不能讓百姓吃飽,同時阻礙了工業發展。
拆除舊城牆,不僅代表新中國拋卻舊文化,展望新未來,也推動了現代化都市的建設。因此,拆除城牆是非常必要的工作。
此言論一下子戳中了領導人的心,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他們認為改建舊城,只需要保留一部分即可,讓後代能看看曾經模樣,至於城牆、城樓等妨礙生活、交通的建築則完全沒有留存的必要。
梁思成、林徽因無法改變大家的想法,只能暗自嘆息、憂傷舊建築和舊文化的人為消失。
03,歷史遺憾:昔日帝都終不見
其實,站在首都未來發展狀況的角度來說,郭沫若的意見並不是全部錯誤的。
理由是,現代化建設展開以後,北京勢必會湧入大量人口,如果按照梁思成的設想,保留舊城牆和舊城建築,那麼佔地面積本就不大的內城肯定無法容納眾多勞動力,同樣容易出現交通擁堵等問題。
可站在文物保護的角度上,郭沫若提出的內容卻錯在留下了歷史遺憾。除卻最開始拆除的西便門,還有1953年拆除的朝陽門、阜成門,1954年拆除的地安門。
1956和1957年拆除的永定門,1959年拆除的中華門和1965年以後陸續拆除的內城城牆等等,都是現在的我們再也無法見到實物的老建築。
影像拍攝再完美,總歸虛擬,比不上親眼所見更加直觀和震撼,不是嗎?
更別說,緬懷失去的事物是人類共性,2002年左右崇文門遺址公園開始建造的消息傳出,曾在附近居住過的市民紛紛為建設工隊送去自己家中保存的昔日舊城磚,希望能讓這座復原的城樓保留幾分過去的影子。
但"仿造的就是贗品",哪怕拿出再多曾經的建築材料,將建築建造得再像過去那一座,它也不會是人們記憶中的存在了。
就好像某一位網友所言,小時候不懂事,把"龍票"隨意撕毀,長大以後才驀然明白,年少不知事的自己究竟損壞了怎樣價值連城的寶貝,可懊惱、後悔又有什麼用?失去的東西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如今,站在"贗品城牆根"的人們,瘋狂吐槽它的廉價,批評它沒有歷史的厚重感,說它的存在反而損傷了屬於老北京的歷史韻味,卻忘記了曾經的人們是怎樣嫌棄老城牆的圍困和礙事,執意要把它們剔除北京城的堅決。
這並不是什麼"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無奈,因為人們明明已經擁有了"可以兼得"的方案。
只能說,文物保護確實非常重要,因為歲月給予世人的饋贈,是不可複製的禮物,是失去即訣別的對象。
現在再回想昔日梁思成那句"五十年後自有對錯"的惱怒話語,不由讓人感到深深嘆息。
倘若梁思成、林徽因二人能穿越時間桎梏來到當下,站在復原城牆根,仰頭看那些重新仿造建造的建築,是不是一樣會生出濃濃諷刺?
假使"梁陳方案"能實施,現在的北京城又會是如何壯觀模樣?中國人不會再去羨慕巴黎老城的古韻,因為在我們自己家中就有更具歷史韻味的千年古都。
可嘆,歷史從不允許"假如"存在,我們亦永遠無法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是如我們自己所想。
所以,我們理解過去深受舊時代壓迫的人們渴望掙脫束縛、重獲新生期許的同時,也必須謹記一個道理:不要等到失去,再去懷念當初,對文物的保護、對任何有關人生的抉擇皆該如此,因為失去的,就會永遠湮滅人間,永遠不可尋回。
遺憾與緬懷,恰因"失去"而生。
文/羽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