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604期
富貴閒人賈寶玉
通靈寶玉下凡塵,到花柳繁華地經劫歷世後,又回到了大荒山之中,那身皮囊——賈寶玉,最終也出家了。他這一衣食無憂的富貴閒人為什麼出家呢?
《通靈寶玉下凡塵》和《寶玉降生榮國府》是專門寫寶玉的文章,都是從寶玉的來歷以及他的身世來寫的,並未寫他入世之後,他對現實生活的看法,特別是對興家理財的看法。其實生活在賈府之中,賈寶玉對治家理財也有他獨到的見解,只是這些都不需要他去操心,他也懶得去操這份閒心。
雖然如此,但文章中仍有幾處寫到了他關心治家理財,也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
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理寧國府」中,他向賈珍推薦鳳姐專門來寧國府理事,賈珍聽了,喜不自禁,連忙去請鳳姐,而且從後面鳳姐協理寧國府的過程來看,賈寶玉推薦的鳳姐確實能夠勝任這一職責。從這可以看出,賈寶玉雖然自己不理財,至少他知道誰能理財,誰會理財。
第六十二回中,他跟林黛玉說起探春代理鳳姐理事時的有一番話,寶玉對黛玉說道:「你不知道呢。你病著時,她(探春)幹了好幾件事。這園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幾件事,單拿我和鳳姐姐作筏子禁別人。最是心裡有算計的人,豈只乖而已。」(詳見:承包經營見效益與探春理財樹榜樣)連黛玉都說:「要這樣才好,咱們家裡也太花費了。我雖不管事,心裡每常閒了,替你們一算計,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後手不接。」
從這段對話裡面,也可以看出,賈寶玉和林黛玉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只會談戀愛的兩個人,對居家過日子,興家理財,都有自己的看法,還知道怎樣評論別人當家理財的好與壞。
雖然賈府富足,不需要賈寶玉這樣的公子哥兒去勞動,但其實賈寶玉也關心稼穡。話說寶玉因隨眾人給秦可卿送葬,來到鄉下,凡莊農動用之物,皆不曾見過。寶玉一見了鍬、钁、鋤、犁等物,皆以為奇,不知何項所使,其名為何。小廝在旁一一的告訴了名色,說明原委。
寶玉聽了,因點頭嘆道:「怪道古人詩上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正為此也。」他這一番感慨,就不僅只是好奇,而是發自內心。
一面說,一面又至一間房前,只見炕上有個紡車,寶玉又問小廝們:「這又是什麼?」小廝們又告訴他原委。寶玉聽說,便上來擰轉作耍,自為有趣。
賈寶玉在賈府之中,不需要考慮衣食問題,經濟方面的事務,包括東省地租的收取,以及如何興家理財,自有一班管家下人處理。他的父親賈政對他的要求,是讓他讀書,求取功名,通過科舉出身。本來他家的爵位是可以世襲的,但那是個武職,賈環比賈寶玉更加不爭氣,文不成武不就,這個爵位就讓賈環來世襲。所以賈寶玉身上背負著家族振興的希望,至少是賈政的希望。自然士農工商,賈政讓他走的是「士」這一道路。
偏偏賈寶玉對求取功名不感興趣。他喜歡在脂粉堆裡打滾。在封建社會男尊女卑的大環境之中,他「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得濁臭逼人。」的觀念不僅不被人理解,相反還會被人視為另類。
從賈寶玉與林黛玉、薛寶釵的三角戀愛來看,賈寶玉如與林黛玉結合,自然是一對恩愛夫妻。林黛玉父親林如海,祖上曾是書宦之家,林如海也是科舉出身,考中了探花,官至巡鹽御史,這可是個肥差。林如海僅此一女,自然去世後家產多歸於林黛玉名下。王熙鳳對此也有過考慮:「我也慮到這裡,倒也夠了;寶玉和林妹妹他兩個一娶一嫁,可以使不著官中的錢、老太太自有體己拿出來。」估計林黛玉的錢,都由賈母收著,所以鳳姐說老太太自有體己拿出來。自然婚後他二人的生活是不愁的。
賈寶玉如果與薛寶釵結合,經濟上也應該沒有問題。即使薛家走下坡路,沒有薛寶釵娘家的財力支持,賈府也不至於會餓到他們。加之,薛寶釵善於治家理財(詳見:巾幗理財看寶釵),這從她幫史湘雲準備螃蟹宴、協助母親處理薛蟠出事後家中事務等都可以看出。
從這可以看出,衣食無憂的賈寶玉,沒有經濟方面的擔憂,他考慮的是情感問題,要的是木石前盟,不是金玉良緣。所以即使家道中落,賈府大廈將傾,與賈寶玉又有何幹?他終究不過是一富貴閒人,只不過富貴少了些,稍微窮了些,該使四個僕人的,使二個或一個,總不至於是因為窮到了「轉眼乞丐人皆謗」而出家的。
那他這個富貴閒人為什麼出家了呢?主要是情感受到了打擊,他曾兩次和林黛玉說起:「你死了,我當和尚去。」充分說明他對林黛玉用情至深,這也正是他情痴的地方。賈府最後讓他娶的是薛寶釵,而林黛玉香消玉殞,賈寶玉萬念俱灰,自然而然便會想到出家。
另外家中還有一個現成的例子,惜春也已遁入空門,逃避俗世的煩惱,青燈古佛,了此殘生(詳見:繡戶侯女伴古佛)。惜春少時便很少得到關愛,從小懦弱,怕受打擊,遁入空門,原在情理之中。而寶玉則是從小受盡寵愛,要什麼,必定可要到手。可如今,在情感方面,卻怎麼也要不到手了。林黛玉人死燈滅,即使有萬貫家財,又有何用,還能起死回生嗎?這人還如何要得到手?這番情感經歷刻骨銘心,已遠非惜春可比。
自然,賈寶玉想到出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正如「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一樣,他終究也看破了,遁入空門,也才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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