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牧民族的終極亮劍——準噶爾汗國
前年火爆螢屏的電視劇《亮劍》,使人們對一個名詞深為熱衷——「亮劍精神」。按照片中主角的說法,「古代劍客們在與對手狹路相逢時,無論對手有多麼的強大,就算對方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明知不敵,也要亮出自己的寶劍。即使是倒在對手的劍下,也雖敗猶榮,這就是亮劍精神。」
這種精神為人們所稱道,也襯託出當下這種敢於拼搏的精神所剩無幾。人們之所以仰慕漢唐,恐怕就是因為對於那個時代強悍精神的嚮往。
有人曾說,這種亮劍魯莽有餘而智謀不足,君不見歷史上無論多麼強悍的人物,在無力相抗的時候,都要暫時收斂鋒芒,深山練劍,尋求時機一招斃敵。這才是真精神,面對強敵而貿然亮劍,只是匹夫之勇。
誠然,漢高祖向匈奴和親,唐太宗向突厥稱臣,均是如此,即使成吉思汗,在成為一代天驕之前,也是韜光養晦。但是,即便是他們認為自己有實力的時候,對手的強大仍然使較量的勝負是未知數。沒有過人的勇氣,也是不會亮劍的。
畢竟,紙老虎只有戳破之後才會發現他的虛弱。
自古以來,遊牧民族的這種亮劍精神層出不窮,面對人口比他們多,幅員比他們廣,科技比他們發達的國家,一次次亮出自己的徵服之劍,創造了眾多傳奇,而同時也刺激出更多為了反抗他們徵服而亮出迎戰之劍的英雄。
歷史的車輪,就在英雄們相對亮劍中,緩慢的前進。
待走到十七、八世紀的時候,遊牧民族馳騁於天地之間的日子走到了盡頭,一個個近代化國家的崛起,使他們再沒有了亮劍的機會。大多數,安於作為陪襯,滿足於弱勢的安樂。
但總有例外,總會有「明知不敵,也要亮出自己的寶劍」的劍客,為了尊嚴,寧可倒下。
準噶爾汗國,便是這個例外。身處與俄羅斯和清兩大帝國之間,雖明知對手強大,卻頻頻亮劍,不甘心自認弱小,直至國亡種滅。
他們用一百餘年的歷史,書寫了遊牧民族的終極亮劍。
(一) 撲朔迷離的建國
準噶爾汗國的建立,是在什麼時候?明清之際的所有蒙古汗國中,它的建立時間恐怕是最有爭議的了。
《蒙古民族通史》中,把汗國的建立定在1678年(清康熙十七年),是以噶爾丹打敗自己嶽祖父鄂齊爾圖徹辰汗為標誌。
法國蒙古史學家勒內.格魯塞在《草原帝國》中,把建立時間推前到1634年(明崇禎七年),建立者是噶爾丹的父親——巴圖爾琿臺吉。
日本學者若鬆寬在《清代蒙古的歷史與宗教》中,與勒內.格魯塞說法相同,認為巴圖爾琿臺吉繼承父親哈拉忽剌的事業,在1634或者1635年建立了準噶爾汗國。
蘇聯學者伊.亞.茲拉特金在《準噶爾汗國史》中,也將汗國的建立時間定在1635年。
日本學者宮脅淳子雖然在《最後的遊牧帝國》中壓根就不承認有「準噶爾汗國」的存在,只認為是「部」或者「琿臺吉國」,但也認為其崛起應該從巴圖爾琿臺吉開始。
學術問題是不能民主的,不能哪方人多便聽哪方。但大多數專家把時間定在1634-1635年之間,總是有一定道理。
遊牧汗國的建立,其國名都是後世的學者為了敘述方便而加上去的。例如前文的葉爾羌汗國,其建立者是取名「Mamlakat-Moghuliye」,意即「蒙古國」,而與其差不多同時建立的印度的莫臥兒帝國,其名稱是「Moghul」,也是「蒙古國」的意思。為了區分,便前者為葉爾羌汗國,後者為莫臥兒帝國了。
因此來說,「準噶爾汗國」也是後世學者叫出來的,是對統治天山地區的遊牧政權的稱呼。而其建立者和之後的統治者,都稱自己為「準噶爾」的可汗或者琿臺吉。那麼,汗國的建立,應該從準噶爾開始在天山崛起,成為主宰天山地區以及所有衛拉特部落的時代算起。那,時間必然要定在巴圖爾琿臺吉身上。
也許這並不科學,但目前也只有這樣的算法,看起來比較合理。
現在,我們就以巴圖爾琿臺吉為分界線,看看準噶爾汗國的建立過程吧。
故事還要從達延汗分封諸子開始講起。
衛拉特人在北元時代一度成為掌控整個蒙古命運的強大力量,幾乎壟斷了「太師」這一職位,對可汗都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到脫歡、也先父子時代更是登峰造極,也先甚至無視數百年「非黃金家族不得稱汗」的傳統,自立為汗。但所謂月滿則虧,衛拉特人在也先之後,內部的統一不復存在,而蒙古正統派卻迎來了自己的巾幗英雄滿都魯皇后以及中興之主巴圖孟克達延汗,對其進行了堅決有效的打擊,衛拉特人一蹶不振,向西遷徙,離開了蒙古中心,來到了現在新疆北部和外蒙古西部地區。
但離開中心,也不等於可以獨立發展,被衛拉特人欺壓了近百年的黃金家族繼續向他們揮出復仇之劍。
達延汗分封諸子,幼子格埒森扎的封地是在今天外蒙古一帶,因為這裡靠近新疆地區,便成為了與衛拉特人作戰的前哨。
格埒森扎的七個兒子在他死後繼承了他的屬民。而其中,第三個兒子諾諾和之子阿巴岱勇武絕倫,從十四歲起便頻頻率兵攻打衛拉特,到27歲時終於粉碎了衛拉特人的反抗,將他們納入自己統治之下,派自己的兒子錫部古泰作為衛拉特人的監製官,以「琿臺吉」作為稱號。這本是「皇太子」的音譯,但在此時,便是「副王」的意思了[1]。
阿巴岱徵服衛拉特人後,在原蒙古帝國首都和林修建額爾德尼召,並接受前來拜謁的三世達賴喇嘛賜予的封號,開始稱汗,他的子孫從此世代便是喀爾喀左翼的土謝圖汗。
但衛拉特人也絕非被打敗後便認命的的羔羊,1588年,阿巴岱汗去世,衛拉特人群起反叛,抓住了統治他們的「琿臺吉」錫部古泰,恢復了獨立。
左翼土謝圖汗部沒有強人可以鎮壓,他們的長兄部落,格埒森扎的長子阿什海之孫賚瑚爾出兵進攻衛拉特,獲得勝利後,四部衛拉特於1606年被迫籤署和約,承認自己是賚瑚爾的屬民。賚瑚爾及其子孫便世代成為喀爾喀右翼的扎薩克圖汗,他也學習阿巴岱,派自己的堂兄弟碩壘烏巴什統治衛拉特人,仍是以「琿臺吉」為稱號[2]。
統治衛拉特人的琿臺吉政權一般被稱為「託輝特部」。而在與俄國交往時,一向自稱「阿拉坦汗」,因此在俄國歷史學者的記述中,均把其稱為「阿拉坦汗王朝」,碩壘烏巴什便是第一任「阿拉坦汗」。
阿拉坦汗王朝的歷史長達61年,強盛時期,不但衛拉特人要受其統治,而且歸併了整個南西伯利亞。
而準噶爾汗國便是在反抗阿拉坦汗王朝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
1620年,準噶爾部首領哈拉忽剌率先對阿拉坦汗王朝發動了反擊,但這次反擊因為沒有所有衛拉特貴族的參與遭到慘敗,哈拉忽剌和他的兒子們僅以身免,損失大量部眾,亞梅什鹽湖附近的牧地落到了阿拉坦汗手中。
這次反擊雖不成功,但卻奠定了準噶爾部在四部衛拉特中的崇高的威望,原本是四部衛拉特盟主的和碩特部,反而退居其次了。
1623年,內部紛爭不已的四部衛拉特,終於團結在一起向阿拉坦汗王朝發動大會戰。雙方都投入數萬騎兵,打得難解難分。混戰中,「阿拉坦汗一世」碩壘烏巴什被衝進自己陣中的衛拉特勇士賽因色爾滕吉撞見,無奈進行單挑。賽因色爾滕吉雖然一口一個「殿下」,叫得恭順有禮,手下卻是毫不容情,最終將碩壘烏巴什一槍刺於馬下[3]。
統帥戰死,阿拉坦汗軍大敗,部隊主力和大量屬民倉皇東撤。衛拉特人從此擺脫了自己頭上的宗主。而在這次戰役中,哈拉忽剌一直衝在第一線,獲得重要戰果,將阿巴坎河至葉尼賽河流域的吉爾吉斯人納入自己統治之下,而這些人原本是向阿拉坦汗王朝繳納貢稅的。
經過此役,因為「始終站在衛拉特諸侯的最前線,是寧願粉身碎骨的人物,是衛拉特獨立的承擔者」[4],哈拉忽剌領導準噶爾部成為衛拉特最強大的勢力,這為他的兒子巴圖爾琿臺吉建立汗國奠定了基礎。
會戰之後的11年間,哈拉忽剌憑藉著自己的威望和擴充的實力,逐步推行統一衛拉特的行動。統一,必然是要依靠暴力,於是便出現了「恃其強,侮諸衛拉特」[5]的情況,1628年,土爾扈特部不堪其擾,舉族西遷,來到伏爾加河流域自成一體。
而到了1629年秋末,衛拉特盟主,和碩特首領拜巴噶斯在家人爭奪財產的內訌中被殺,其弟圖魯拜琥繼承了首領之位,這就是著名的顧實汗,和碩特的實力進一步衰弱。但顧實汗是以「聰慧」著稱的首領,從不與哈拉忽剌硬頂,處處退讓,並與之配合對外發動戰爭。剛繼位不久,顧實汗便與哈拉忽剌一起組織衛拉特聯軍第二次發動了對於阿拉坦汗王朝的會戰,「阿拉坦汗二世」鄂木布額爾德尼再次戰敗,天山草原幾乎完全成為衛拉特人的牧場。
經過此戰,準噶爾氣勢愈加灼人,和碩特處於下風,衛拉特內部徹底大洗牌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1634年,哈拉忽剌去世,傳位於長子巴圖爾,達賴喇嘛賜封號為「額爾德尼巴圖爾琿臺吉」,從此便以巴圖爾琿臺吉之名出現在中亞歷史上。
巴圖爾琿臺吉繼續父親的統一政策,甚至與顧實汗起了激烈衝突,及至刀兵相見。幸虧顧實汗不帶隨從前往巴圖爾琿臺吉的大帳相見,提出和解,雙方才偃旗息鼓。但是,一個要建立統一的汗國,一個是聯盟的盟主,最後的決戰,可說是不可避免的。
而歷史終究沒有讓這兩個英雄人物來場對決,他們共同信奉的藏傳佛教格魯派此時遭了大難,統治西藏的噶瑪政權對格魯派步步緊逼,甚至組織了「反黃教聯盟」,準備徹底剷除格魯派。五世達賴和四世班禪派遣使者攜密信來到衛拉特,面見顧實汗,希望他能負起「持教法王」的重任,前去援救。
是留下來等待未知勝敗的決戰,還是去保衛教主並獨立發展,兩者之間顧實汗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他向巴圖爾琿臺吉徵求意見,巴圖爾琿臺吉也想儘快擺脫這個絆腳石,便欣然同意,並親自協助。
於是,1636年,顧實汗和巴圖爾琿臺吉以及幾乎所有的衛拉特貴族率領軍隊南徵青海,擊敗了「反黃教聯盟」的主要成員綽克圖臺吉。顧實汗率部留在了青海,繼續完成護教大業,而巴圖爾琿臺吉則在得到大量珍貴的禮物並迎娶顧實汗的女兒之後,返回了衛拉特。
衛拉特聯盟至此完全瓦解,擁有力量的首領們各自建立了自己的汗國。顧實汗日後在拉薩建立了囊括青、藏、康區的和碩特汗國,土爾扈特首領和鄂爾勒克在伏爾加河建立了土爾扈特汗國,而巴圖爾琿臺吉雖然還要和顧實汗的侄子鄂齊爾圖用「合約爾臺吉」的名義管理衛拉特,但實際上已經「成了所有衛拉特領地的專制執政者」[6]。
準噶爾汗國便是在此時,正式誕生,也就是1636至1637之間。
(二)開國汗王的三次亮劍
巴圖爾琿臺吉建立了準噶爾汗國,實現了父親未盡的理想,但擺在他面前的,可不是天下太平的景象。
西面,是衛拉特人的宿敵哈薩克汗國,此時正是驍勇的葉斯穆汗統治時期;
西北,俄羅斯帝國滅亡了西伯利亞汗國後穩步推進,已經將勢力擴展到亞梅什湖地區,原本臣服於準噶爾的吉爾吉斯人開始向俄國納貢,而沙皇且頻頻派使者前來希望巴圖爾琿臺吉加入俄國國籍;
東面,雖然阿拉坦汗王朝已經衰落,喀爾喀三部汗王不再有西進的意思,但後金帝國的迅速崛起讓人炫目,北元蒙古末代可汗林丹汗敗死於皇太極手下,漠南蒙古全境被納入後金帝國版圖,皇太極在1636年接受了「博格達.徹辰汗」尊號,並改國號為「清」,即皇帝位。對於還未臣服的蒙古各部和獨立汗國,清帝國皇帝的野心絕不亞於俄國沙皇;
南面,天山南麓的葉兒羌汗國在經過多年混亂之後,產生了一位中興之主阿卜杜拉哈汗,一時間君臣同心,國勢強盛。雖然不會北犯,但也是不可忽略的威脅。
這是貨真價實的強敵環伺。
亮劍,是準噶爾汗國的開國汗王的必然選擇。
第一劍,他指向了對蒙古各地發出威脅的清帝國。
為了應付清帝國的壓力,巴圖爾琿臺吉與喀爾喀的扎薩克圖汗素巴第向所有部落和汗國發出倡議,要求舉行會盟,共同應對危機。
此時,清帝國邊界上,蒙古人的汗國鱗次櫛比:漠北,是喀爾喀三部,其實也應該叫做「汗國」——土謝圖、札薩克圖、車臣;青藏,是顧實汗建立的和碩特汗國;唐努兀良海和科布多一帶,是「阿拉坦汗王朝」;新疆,北部是準噶爾,南部是葉爾羌。土爾扈特汗國雖然在伏爾加河流域,但與故地的鄉親們仍然聯繫十分緊密。
清朝和明朝不同,對於蒙古,並不滿足於羈縻,而是想著兼併。北元林丹汗在清朝的壓力下拼死掙扎時,其他汗國都在看熱鬧。如今北元滅亡,漠南盡屬清土,人們才感到唇亡齒寒。因此巴圖爾琿臺吉登高一呼,立即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響應。
1640年9月,大會如期在塔爾巴哈臺地方的烏蘭伯勒奇爾召開。
這可算是蒙古世界的聯合國大會。
喀爾喀三部汗王除了車臣汗碩壘因為年老派兒子參加外,扎薩克圖汗素巴第、土謝圖汗袞布均親自到來。阿拉坦汗王朝二世汗鄂木布額爾德尼,和碩特汗國的顧實汗,土爾扈特汗國的和鄂爾勒克也都親自與會,再加上有實力的首領,有威望的活佛和大喇嘛,共有27 位首腦參加。
只有葉爾羌汗國,雖然也是蒙古人後裔,還以察合臺汗國的繼承者自居,但因為信仰伊斯蘭教,和其他信仰佛教的蒙古汗國早就有了「非我族類」齟齬,所以沒有與會。
大會的主持者,自然是倡議者和此時風頭最勁的準噶爾汗國的統治者巴圖爾琿臺吉。
大會上,眾人均認為吞併了漠南蒙古的清帝國是最危險的敵人,為了生存,只有團結一致,共同對敵。可眾多的汗國和部落如何才能團結?除了定製法典,別無辦法。於是,經過反覆磋商,《喀爾喀衛拉特法典》誕生了。
這是一部既確定了國與國關係,又確定了人與人關係的《法典》。其中規定,喀爾喀各部與衛拉特是彼此關照,互相負責的整體,不得互相侵略和掠奪,原有的戰俘、移民和逃散人員問題,都要按法律解決,不得訴諸武力。一旦大敵來犯,要互相通報,一致對敵,有見死不救,怯陣脫逃的,要處於重罰。
在確定了這些大方向之後,《法典》還明確規定了,貴族之間,貴族與平民之間,貴族與奴隸之間的權利和義務,並有對宗教人士的專門條款。
《法典》的頒布,使得蒙古人在北元滅亡後重新樹立起了抗清大旗,而掌旗者,無疑便是巴圖爾琿臺吉。
第二劍,他刺向了步步蠶食自己領土的俄羅斯帝國。
1643年,巴圖爾琿臺吉率領2000軍隊駐紮在亞梅什湖,打擊俄羅斯的「探險隊」,並圍困塔拉城堡,威脅到原西伯利亞汗國首都秋明城的安全,「以火和劍威脅西伯利亞諸邊境城市」[7]。
此時在西伯利亞力量還較為薄弱的俄國,只得暫時停下腳步,承認吉爾吉斯人對俄、準兩方都有納貢的義務,並開放秋明城作為對準噶爾的貿易站。
第三劍,便對準了哈薩克汗國。
早在1635年,巴圖爾琿臺吉便打敗了葉斯穆汗的軍隊,俘虜了王子楊吉爾。但看到楊吉爾人才難得,巴圖爾琿臺吉不忍殺害,任其逃走。豈料,楊吉爾並不念不殺之恩,而是圖謀復仇,頻頻襲擊邊境上的準噶爾人。
巴圖爾琿臺吉決定將這隻當年放歸深山的老虎再抓進籠子。1643年,他組織了一次聲勢浩大的遠徵,和鄂齊爾圖一起召集了25000軍隊(一說5萬人)前去進攻楊吉爾。對巴圖爾渾臺吉來說,這本是一次必勝的戰爭,但他卻小看了在哈薩克歷史上極為著名的英雄楊吉爾。
楊吉爾迎戰的部隊只有600人,雙方人數懸殊極大,但楊吉爾卻依託地形,用300人扼守準噶爾軍必經之路峽道要塞,另300人繞到準噶爾軍背後。
雙方剛一交戰,準噶爾軍便遭到前後夾擊,原本如此少的部隊不會有什麼重大的戰果,但楊吉爾的部隊全裝配了最新式的火槍,並且都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這一下,準噶爾軍陣勢大亂,死傷枕藉。就在此時,另一位哈薩克首領雅蘭圖什率軍20000前來增援,巴圖爾琿臺吉無奈撤軍。
這一仗,成就了楊吉爾在哈薩克人心中的千古英名,按俄國人的記載,600人殺死準噶爾軍近萬人[8],這應該是有些誇張的。如真有這樣大的損失,巴圖爾琿臺吉必然要一蹶不振。但這次交戰卻無疑是一場慘敗。
如此窩囊的戰果讓巴圖爾琿臺吉耿耿於懷,第二年便想興兵復仇,但考慮到戰爭創傷並未平復,又有人從中斡旋,便作罷。
直到9年後的1652年,巴圖爾琿臺吉終於再起傾國之兵遠徵哈薩克,這一次已經是哈薩克汗的楊吉爾沒有能再創造奇蹟,在交戰中戰死,哈薩克人大敗。從此,哈薩克人「在所有事情上都仰望著巴圖爾琿臺吉,並服從他」[9],成為了準噶爾汗國的藩屬。
1653年,巴圖爾琿臺吉去世,將琿臺吉之位傳給了自己的第五子僧格。此時的準噶爾汗國已經是北及額爾齊斯河流域和鄂畢河中遊,西至巴爾喀什湖以東,南至天山北路的大國了。
僧格繼承了父親的豐厚遺產,但要保住這份遺產,他還要不斷的亮出自己的寶劍,無論是對外來的強敵,還是覬覦自己位置的兄弟們。
(三)內訌中也有作為
因為弟弟噶爾丹的光輝太過耀眼,在準噶爾汗國的歷史上,僧格總是一個被一筆帶過的名字。似乎因為無休止的內亂,讓這個第二任琿臺吉毫無作為,只能在與兄弟的內鬥中浪費光陰。
事實並非如此。
僧格是一個強者,一個即使遭遇內訌,也仍會有所作為的強者。
巴圖爾琿臺吉臨終前除了將琿臺吉之位傳給僧格,還將自己的財產分成兩分,一份給僧格,另一份則給其他八個兒子。
這並不公平,父親對於兒子們總會有偏愛和疏遠。但這樣的不公平必然會導致兄弟相殘。巴圖爾琿臺吉屍骨未寒,以僧格的異母兄弟車臣、卓特巴巴圖爾為首的兒子們便起兵叛亂,對僧格展開了進攻。
兄弟鬩牆,汗國的其他貴族也分成了兩派,分別支持雙方,藉以撈取自己的利益。
僧格的嶽父,已經被達賴喇嘛冊封為「徹辰汗」的鄂齊爾圖,僧格的叔叔楚琥爾烏巴什支持僧格,形成了南陣營;而鄂齊爾圖的弟弟阿巴賴臺吉則支持車臣和卓特巴巴圖爾,形成了北陣營。
雙方的混戰時斷時續,延續了近十年之久,由於在衛拉特人中具有崇高威望的活佛咱雅班第達的斡旋,全面的內戰沒有爆發。但在這大戰未發,小戰不斷的進程中,僧格逐漸取得了優勢,在優勢之下,他騰出手來,開始應付外在的敵人。
因為汗國內亂,一些原本臣服的屬民紛紛脫離汗國的控制,而俄羅斯帝國也重新開啟了南下的腳步,將準噶爾的貢民吉爾吉斯人扣留在託木斯克。僧格多次派使者交涉,始終得不到回復。
1666年冬,俄國派使者庫爾文斯基來到衛拉特,攜帶了沙皇的書信和大批禮物,但要求僧格、楚琥爾烏巴什等人用臣屬的禮節迎接:問候沙皇健康,起立接受書信和禮物。僧格等人不禁大怒:「難道我是沙皇的臣屬,為什麼我要這樣恭順地接受他的國書和禮物?我作為臺吉,無法深忍受這樣的屈辱!……」[10]而對於歸還吉爾吉斯人的問題,僧格拒絕給予讓步。
庫爾文斯基沒有完成使命,只得返回,僧格為了繼續交涉屬民問題,派使者隨他一起回去。豈料,在託木斯克,準噶爾的使者被俄國扣押。
僧格忍無可忍,1667年5月派出4000軍隊包圍了俄國在準噶爾邊境的卡拉斯諾亞爾斯克城,洗劫了城郊,殺死並俘虜大量俄國士兵。並向城裡宣布:「把所有的吉爾吉斯人交還我們,並放出人質,我們就停戰,不然,我們不拿下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決不罷休」[11]。
看到準噶爾人不惜訴諸武力,沙皇再次派伯林為首的使團前往衛拉特前去交涉。
而在伯林使團到達之前,有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到了沙皇宮廷:僧格徹底摧毀了阿拉坦汗王朝。
此時的阿拉坦汗王朝的執政者,是阿拉坦汗三世額磷沁羅卜藏,與歷任阿拉坦汗一樣,是一個堅定的抗俄派,在面對俄國要求其臣服的時候也表示:「即使給予金銀禮物,也不能接受臣屬的名聲。即使在這個世界上一切事務都消失了,名譽卻是在死後也永存」[12]。
橫擋在侵奪喀爾喀草原道路上的障礙消失了,俄羅斯無疑感到高興。
同樣對俄國深惡痛絕的僧格,為什麼要攻打阿拉坦汗王朝呢?
原來,額磷沁羅卜藏作為札薩克圖汗的表兄弟,插手親戚的家族事務,於1662年公然違反《喀爾喀衛拉特法典》,攻殺新任扎薩克圖汗旺舒克,擁立綽默爾根繼任扎薩克圖汗。
按照傳統,阿拉坦汗王朝原本是札薩克圖汗的屬國,這既違反《法典》,又以下犯上的行為,完全可以說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幾乎所有的汗國和部落都起兵攻打額磷沁羅卜藏,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與其他貴族由東向西,僧格領兵由西向東,兩路夾擊。
額磷沁羅卜藏首先被土謝圖汗擊敗,逃到葉尼塞河上遊。不等站穩腳跟,便又受到僧格的截擊,於1667年被徹底打敗,本人也被僧格俘虜。
為了表示嚴厲的懲罰,僧格將額磷沁羅卜藏的右手砍下,並將狗肉塞進他的嘴裡,進行了極大的侮辱。這位阿拉坦汗從此便被僧格囚禁,後雖然脫逃,但那個曾經強大的「阿拉坦汗王朝」煙消雲散了。
這場事變,不但使得阿拉坦汗王朝崩潰,更使得喀爾喀從此動蕩不寧,《法典》威嚴無存,各汗國會盟之時那種精誠合作,患難與共的氛圍一去不返。
從此,蒙古世界的聯合再也沒有出現過。
但經過此役,僧格的實力獲得了壯大,牧場、屬民增多,在準噶爾內鬥中優勢更為明顯,他的異母兄弟們不得不放棄了公開對抗。南北陣營暫時取消,汗國得到統一。
對於武力更加自信的僧格,在接待伯林使團的時候,語氣更為強硬:「我已經派出六個使者向沙皇陛下談有關我的惕列烏特人問題,如果沙皇還不交出他們,我就要攻打託木斯克和庫茲涅茨克城,就不能怪我了」[13]。
當伯林返回時,僧格派使者攜帶自己致沙皇的親筆信隨行,在託木斯克,僧格的使者再次向俄國的維爾亞米諾夫宣稱:「如果沙皇不放遷來託木斯克的吉爾吉斯人回去,僧格臺吉就要攻打託木斯克和庫茲涅茨克城,要在託木斯克城駐紮三年」[14]。
一再的戰爭威脅,俄國緊張起來,開始增加邊境駐軍,並隨時關注準噶爾的動向,但提到歸還屬民,仍是堅決不予回復。
僧格積極進行戰爭準備,但在南方的鄰居的內亂,中斷了他的計劃。
準噶爾汗國南方,便是察合臺汗國的繼承者葉爾羌汗國。此時,「中興之主」阿卜杜拉哈汗已經被兒子逼迫逃亡國外,其子尤勒巴爾斯汗和他的叔叔伊斯瑪依勒王子爭奪統治權也到了白熱化階段,尤勒巴爾斯汗屢戰屢敗,無奈之下向準噶爾求援。
從祖父哈拉忽剌到父親巴圖爾琿臺吉,都在設法徵服葉爾羌汗國而未能如願,如今來了這麼好的機會,僧格自然不願放棄,將對俄國的戰爭準備暫時停頓,1668年派兵進入葉爾羌。
在準噶爾軍的協助下,尤勒巴爾斯汗穩定住了局勢。但準噶爾軍並不撤走,和一些反對他的貴族合謀,發動政變將他殺死,立其子阿卜杜.拉提夫為傀儡可汗。
僧格控制葉爾羌的目的眼看便要達到,可尤勒巴爾斯汗的叔叔伊斯瑪依勒王子聽聞汗廷有變,迅速組織軍隊包圍了首都,並在反對準噶爾人的貴族支持下,廢黜了傀儡可汗,自任葉爾羌汗,準噶爾軍無法立足,撤回了本土。
想用宮廷政變的方法消滅敵國的計劃失敗,僧格只好等待下一次機會。而與俄國的戰爭又重新提到了議事日程上。
人算不如天算,剛策劃了他國宮廷政變的僧格,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很快也成了一場宮廷政變的犧牲品。
1670年的一個深夜,正在自己宮帳裡熟睡的僧格,被一陣嘈雜聲吵醒,朦朧的睡眼裡出現了數把寒光逼人的馬刀,隨著刀光起落,這個執掌準噶爾汗國17年的琿臺吉倒在了血泊之中。
僧格之死使得準噶爾一片混亂,而一直在警惕僧格前來騷擾的俄羅斯消息卻相當閉塞,直到一年後,俄國西伯利亞當局才得知:僧格的異母兄弟車臣和卓特巴巴圖爾發動政變,在深夜將他襲殺在自己的宮帳裡。
而讓俄國當局感到奇怪的是,政變的發動者車臣很快便被誅殺,卓特巴巴圖爾逃亡去了青海,都沒有成為新的琿臺吉,而繼承琿臺吉之位的,是僧格的另一個弟弟,一個有著「呼圖克圖」稱號的活佛。
這個人是誰?他掌管準噶爾汗國之後,會做些什麼?
(四)帝國時代的開創者
在最後一批遊牧汗國中,準噶爾是唯一一個被稱為「帝國」的國家。
要成為「帝國」並不容易,必須要統治或支配廣闊的地域,在國際上或某一地區強盛一時的國家,才會被認可為帝國。
饒有趣味的是,勒內.格魯塞在《草原帝國》中,把巴圖爾琿臺吉和僧格統治時期稱為「準噶爾王國」,而在之後,便命名為「準噶爾帝國」。
繼承僧格事業的人,無疑至關重要。
當僧格在宮廷政變中殞命,準噶爾一片大亂的時候,這個帝國時代的開創者還在遙遠的拉薩,追隨五世達賴喇嘛學習佛法。
他是巴圖爾琿臺吉的第六子,格魯派溫薩活佛系統的第四世活佛,這一年26歲。
在他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拉薩的三世溫薩活佛羅卜藏丹津納木措在衛拉特傳教,受到所有貴族的尊重和崇敬,尤其是巴圖爾琿臺吉更是將其待為上賓。
這溫薩活佛在格魯派中極為尊貴,原被稱為「溫薩噶舉」,在傳到第七世羅卜藏確吉扎勒森時,被封為「班禪額爾德尼」,便成為班禪轉世系統。而溫薩系統則由三世班禪的徒弟,四世班禪的師傅桑傑伊西承襲,再傳而到羅卜藏丹津納木措,是為溫薩三世。
溫薩三世在衛拉特多年,廣布佛法,信徒眾多,且在很多政治事件上發揮了重要作用。前文所說的塔爾巴哈臺大會上,他便是首席大喇嘛。
當溫薩三世準備離開衛拉特返回拉薩的時候,巴圖爾琿臺吉的妻子尤姆哈噶斯抓住他的馬鐙懇求道:「我現在只有一子,請活佛再賜我一子。」溫薩三世回答:「我是出家人,不能賜予兒子。」尤姆哈噶斯道:「您作為僧人不曾賜予我兒子,但您年事已高,轉世可以作我的兒子嗎?」溫薩三世見她態度誠懇,便答應了[15]。
這並不是隨口地答應,而是應允將自己轉世於巴圖爾琿臺吉家。溫薩三世回到拉薩後不久便圓寂了,而在次年,尤姆哈噶斯果然產下一子,眾人均說是溫薩活佛轉世。這時,是1635年。
這個孩子,便是僧格的同母弟,俗名噶爾丹。在不到十歲的時候,西藏教廷派出高僧正式指認噶爾丹為四世溫薩活佛,並迎回拉薩。
既是巴圖爾琿臺吉的兒子,又是溫薩活佛轉世,小噶爾丹一到拉薩,便受到高規格待遇,受教於兩位教主五世達賴和四世班禪門下。在這裡,他結識了好友,日後成為和碩特汗國第巴的桑結嘉措。
在濃厚的宗教氛圍中長大的噶爾丹,並沒能洗去他草原人固有的豪氣,學習經書遠不如武槍弄棒的興趣大,「不甚愛梵書,唯取短槍摩弄」[16],但若不是哥哥的突然遇害,他註定只是終身面對青燈黃卷的活佛。
命運總是讓人措不及防,對於家鄉所發生的一切還懵然不知的噶爾丹,於1670年的一天在拉薩見到了自己的母親尤姆哈噶斯。
尤姆哈噶斯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當年,她使自己的兒子成為了活佛,如今,又在為兒子成為汗國統治者奔走。僧格死後,她日夜兼程趕到拉薩,面見了五世達賴和自己的兒子,通告了準噶爾的情形,並希望兒子能夠還俗返鄉,繼承琿臺吉之位。
五世達賴在西藏歷史上被稱為「偉大的五世」,並不僅因為他精研佛法,道行高深,更重要的是他有著敏銳而長遠的政治眼光。此時,和碩特汗國已經是第三任汗王達賴汗進行統治,經過多年努力,五世達賴已經從汗廷收回了諸多權力,但若是沒有一個可靠外援,完全實現政教合一總是遙遙無期。因此,五世達賴毫不猶豫的同意噶爾丹還俗返鄉,並在臨行前「多秘語,膜拜別」[17]。
教廷的支持只是精神上的,噶爾丹仍是孤身一人。如果政變的發動者車臣、卓特巴巴圖爾有一個能穩定準噶爾的話,他是沒有任何機會的。
可當噶爾丹風餐露宿,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準噶爾,踏上故鄉土地的時候,亂局還在繼續。忠於僧格的部眾散落四方,沒有臣服於政變者。而其他大貴族則在冷眼旁觀,並沒有聚集在車臣麾下。
既是僧格的同母弟弟,又是從聖城歸來的活佛,噶爾丹很快便聚集了千餘騎兵。
聚集兵馬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這相對於車臣和卓特巴巴圖爾來說,還是太弱小了。
眾人都認為應該先整頓兵馬,靜觀待變。噶爾丹力排眾議,命令立即向兩個哥哥發動進攻。
車臣和卓特巴巴圖爾集結了萬餘騎兵迎戰,人數是噶爾丹的十倍,但任何戰爭,人數都不是最重要的,士氣的高昂與否往往決定勝負。
戰鬥開始,面對著還有些彷徨的部下,噶爾丹躍馬挺槍,高喊著:「汝等視吾槍所向!」身先士卒,突入陣中,斬殺百餘人。見到主將如此,部下們也人人奮勇。倉促召集的車臣和卓特巴巴圖爾軍無法抵擋而潰散,只好退守險峻的金嶺口。
噶爾丹率軍緊追而至,但面對高山和守軍的「石如雨下」,無人敢上。噶爾丹率領二十名騎兵率先登山,部下士氣大振,呼聲震天,跟隨前進。擊潰守軍後,噶爾丹親手將車臣擒拿,卓特巴巴圖爾再無鬥志,率殘部逃往青海[18]。
一場漂亮的開場白後,噶爾丹成為準噶爾汗國新的琿臺吉,從僧格被殺,到他從西藏返回平定叛亂,前後不到一年時間。俄國史家形容這是「異常迅速的,幾乎是閃電般的對付方法」[19]。
繼承琿臺吉之位的同時,噶爾丹按照傳統迎娶了僧格的妻子阿奴,她是鄂齊爾圖徹辰汗的孫女,「慧而美,深愛噶爾丹」[20],成為噶爾丹的終身伴侶和得力將領。
事業愛情雙豐收的噶爾丹志得意滿,開始了自己為帝國時代所進行的準備——整合內部。
一個新興強者要在國家內掌握最高權力,往往首先面對的是自己關係最為親密的人,這些人可能是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兄弟,或者是其他親人。噶爾丹所面對的第一個人,是自己的叔叔楚琥爾烏巴什。
有人說楚琥爾烏巴什是僧格之死的幕後主使人,還有人說是楚琥爾烏巴什的兒子哈巴班第曾經與僧格有隙,所以才遭到噶爾丹的進攻。這些可能都有,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僧格死後,楚琥爾烏巴什是綽羅斯家族實力最為強大的貴族,是噶爾丹集權的障礙。
但楚琥爾烏巴什老謀深算,決不是車臣等人所能比,羽翼未豐的噶爾丹倉促發動的進攻遭到了失敗。為了積蓄力量,他放棄了父親建造的都城博克塞裡,將牙帳遷到喀喇額爾奇斯。
在近兩年的韜光養晦中,俄羅斯對這個新人頻送秋波,多次遣使溝通。噶爾丹對俄國也表示出了相應的友好,不再堅持哥哥僧格的強硬態度,避免邊境不穩。但當俄國得寸進尺,1672年派人侵入準噶爾境內進行擄掠時,噶爾丹立即派丹津和碩齊以及阿巴哈率領5000軍隊駐紮到邊境的克穆齊克河岸邊,對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實施壓力,要求卡欽、阿里、卡馬辛等部落向自己納貢,迫使俄國懲辦了肇事者。
1673年,汗國大多數部落都已經歸附,反攻的時刻已到,噶爾丹起兵再次攻打楚琥爾烏巴什,大獲全勝。楚琥爾烏巴什和兒子哈巴班第逃到鄂齊爾圖徹辰汗處避難。
鄂齊爾圖徹辰汗是顧實汗大哥拜巴嘎斯之子,當年顧實汗遠徵青藏,讓他留守故地。隨著顧實汗建立和碩特汗國之後,他和準噶爾的巴圖爾琿臺吉一起執掌衛拉特,被稱為「和約爾臺吉」。其人沒什麼大志,也不願爭奪過多權力。隨著準噶爾實力日增,他也自願退居二線,專心在自己的統治中心伊犁營造安樂窩,聽憑巴圖爾琿臺吉以博克賽裡為中心建立了準噶爾汗國。
在僧格執政時,鄂齊爾圖徹辰汗將自己的孫女嫁給僧格,繼續維持著兩家友好。而對噶爾丹這個新任孫女婿,鄂齊爾圖徹辰汗原本也甚為照顧,幫助其聚斂部眾。對於準噶爾來說,他一直是個忠實的朋友和一個忠厚的長者。
但是,當噶爾丹實力激增,打敗楚琥爾烏巴什後,將所有部落和貴族納入麾下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鄂齊爾圖徹辰汗想在繼續實際的獨立已不可能。已經垂暮的老人不能理解噶爾丹地雄心,更不能容忍日後自己必須無條件服從於這個晚輩,為了自保,他逐漸拋棄了翁婿之情,開始了打壓。
1674年,鄂齊爾圖徹辰汗親率大軍將已經歸附噶爾丹的杜爾伯特部阿拉達爾臺什、和碩特部丹津洪臺吉和土爾扈特部袞布臺吉收降,將他們遷往塔爾巴哈臺。並派使者前往青海,與那裡的和碩特臺吉們商議夾擊噶爾丹的計劃。
但信使在半路上被噶爾丹屬下截獲,得知嶽祖父如此大的動作,噶爾丹開始全面備戰,率領人馬自喀喇額爾奇斯移動至博克塞裡過冬。
見到孫女婿不戰先退,鄂齊爾圖徹辰汗麻痺大意。不料,1675年,噶爾丹派大將馬罕為先鋒,越過齊爾山的駱駝脖子嶺,向葉密立草原挺進,正在喀喇布和裡克過冬的鄂齊爾圖車臣汗措不及防,部眾潰散,只得越過阿拉套山脈,退往塔拉齊。
馬罕率軍緊追,在塔拉齊與鄂齊爾圖徹辰汗的部隊遭遇,雙方交戰,鄂齊爾圖徹辰汗再次戰敗,逃往裕勒杜斯河,妻子兒子均四處逃散。
1676年,噶爾丹向鄂齊爾圖徹辰汗派出使者,希望他歸降,並保證不加以傷害,鄂齊爾圖徹辰汗走投無路,於是年10月在塞裡木湖以南向噶爾丹投降。噶爾丹履行諾言,將古魯克辛一鄂託克人畜賞給他,使其安度晚年。但將楚琥爾烏巴什永遠囚禁,處死其子哈巴班第[21]。也就在這時,他將牙帳遷到伊犁,這裡從此成為準噶爾汗國近百年的統治中心。
清朝和俄國史書皆說噶爾丹將自己的嶽祖父和恩人打敗殺死,這只能說是為了醜化敵人而必須的宣傳了,鄂齊爾圖徹辰汗至此一直居住在博爾塔拉,到1680年方才去世。
1678年,汗國內部再也沒有可以問鼎最高權力的對手,噶爾丹鞏固了父兄留下的基業。是年,五世達賴喇嘛派遣使者賜封噶爾丹為「丹津博碩克圖汗」,他成為繼也先之後,綽羅斯家族第一個擁有「汗」號的統治者。
每一個帝國的開創者,都要對國家的制度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噶爾丹也不例外,成為可汗後,他確立「宰桑」制度,規定汗國最高權力屬於汗廷,可汗身邊設立宰桑數名,幫助處理日常事務,凡大事均要稟明大汗。汗廷以下設立兀魯斯-鄂託克-愛馬克-四十戶-二十戶等單位,分別由諾顏、洪臺吉、宰桑、愛馬克之長、德木其、舒楞額、主管人等大小官員管理,百姓訴訟由扎爾固沁負責,重大案件則由汗國大扎爾固沁裁斷。
為休養生息,噶爾丹頒布一系列敕令,命令招撫部眾,獎勵畜牧和耕種,並命令各鄂託克之長救濟赤貧部眾。同時開辦銀礦、銅礦,鑄造貨幣,發展手工業。
1679年,噶爾丹開始了對外擴張,準噶爾的「帝國時代」開始了。
(五)「統一在一個法律之下」
一個帝國的開創者,比前人優秀的不僅僅是能力,還有志向和眼光。
與自己的父親和哥哥以自保為目標不同,噶爾丹始終以統一蒙古,稱霸中亞,建立一個與清、俄等量齊觀的大帝國為理想。甚至在一些史料中,還看到他有「促夏執金,混為一尊」[22]的雄心。
有這樣的目標,他就不得不準備挑戰清朝這個龐然大物。
在與清帝國正面對決前的11年間,他按著自己的理想在一步步前進。
1679年,噶爾丹收到了老師五世達賴的親筆信,而送信者是一個伊斯蘭教長,葉爾羌汗國白山派的和卓伊達耶提拉。老師在信中要求噶爾丹幫助這位和卓回國,並確立其在那裡的統治。噶爾丹明白,老師決不是要自己助人為樂,而是用這個人來給自己當鑰匙,打開一統天山南北的大門。
但葉爾羌汗國畢竟以經立國160餘年,能不能一舉徵服還是未知數。噶爾丹先做了試探,派大將阿拉達爾和碩齊率兵3萬攻入葉爾羌汗國東部,連下哈密、吐魯番、察力失等城,各城總督紛紛投降,葉爾羌一半的領土卷席而定。
看到對方果然是個軟柿子,噶爾丹信心大增,1680年,親率12萬大軍以伊達耶提拉為前導,兵分三路攻向葉爾羌。由於有白山派教徒的策應,除了在喀什噶爾和首都葉爾羌城受到激烈抵抗外,其餘各地均是不戰而降,噶爾丹俘虜了葉爾羌汗伊斯瑪依勒和所有汗室成員,將他們囚禁在伊犁,立阿卜杜.裡什特為傀儡可汗,封伊達耶提拉為「阿巴克」(首領),作為自己在南疆的代理人。
察合臺汗國的繼承者葉爾羌汗國至此滅亡,成為每年向準噶爾繳納10萬兩白銀、24萬斤麥以及其他貢賦的後勤基地。
也在同一年,噶爾丹向清廷派出使臣,說明自己受達賴喇嘛冊封為「汗」,希望得到清廷的承認。康熙皇帝雖然認為「從無以擅稱汗號者,準其納貢之例」,但此時三藩之亂正如火如荼,實在無暇西顧,便以「特遣使入告,應準其獻納」為理由「從之」[23]。這是康熙皇帝和噶爾丹的第一次碰撞,大清帝國的統治者並未對這個日後的大敵過於看重。
而輕易的統一了天山南北,並看到清廷無意西進的噶爾丹,繼續對周邊地區進行擴張。
為了增強軍隊戰鬥力,噶爾丹更新裝備和戰術。他命工匠打造大量鎖子甲,必須要求弓箭無法射穿,如做不到,便要處死工匠,這樣的戰甲所有戰士人手一件。同時,製造和購買大量火槍,每當與敵交戰,先用火槍射擊,然後弓箭,最後再近身肉搏,同時用駱駝運載大炮,組成隨軍炮隊[24]。為保證軍需,更是規定每次出徵,富裕家庭準備十匹馬,三峰駱駝和十隻羊,而貧困家庭則準備五匹馬,一峰駱駝和五隻羊[25]。
噶爾丹對自己「新軍」充滿信心,他躊躇滿志,兵鋒直指在僧格時不再甘為藩屬的哈薩克汗國。
1681年,噶爾丹出徵哈薩克。此時統治哈薩克的,是楊吉爾汗之子頭克汗。他與準噶爾有殺父之仇,自然不能俯首稱臣。可見噶爾丹來勢洶洶,頭克汗採取緩兵之計,親自帶少量隨從面見噶爾丹,表示服從,並邀請其進入自己的首都塞裡木城宴飲。
噶爾丹原本就沒有把哈薩克人放在眼裡,見其服軟,不疑有它,率軍進入塞裡木城與頭克汗把酒言歡。
豈料,頭克汗虛與委蛇,只是為了等待援兵。到了夜間,準噶爾的士兵大部分都喝得的大醉,疏忽防範。從各地趕來的哈薩克騎兵立即將準噶爾軍包圍,不由分說,四面突擊。而頭克汗也指揮城中人馬內外夾攻。
準噶爾軍措不及防,火槍來不及裝填,馬匹也大多陷入雪坑,只得在被動中進行肉搏。戰鬥持續到天亮,噶爾丹大敗虧輸,兵馬損失過半,只得率敗軍撤回本土。
「新軍」初露鋒芒,卻先栽了個跟頭,噶爾丹憤恨不已,但他「未嘗挫銳氣,益徵兵訓練如初」,繼續進行自己的軍事改革。
來年,整頓軍馬的噶爾丹再次進攻哈薩克汗國,大敗頭克汗,連下塔什幹、塞裡木等城,並俘虜其子,報了一箭之仇。哈薩克人流離失所,慘不堪言。
為了展現自己的成功,噶爾丹將俘虜送往西藏獻給自己的老師五世達賴喇嘛,但他並不知道,此時他的恩師已經圓寂,他的同窗好友桑結傑嘉措密不發喪,暗中執掌著黃教最高教權。桑傑嘉措以達賴喇嘛的名義寫信給噶爾丹,大加鼓勵。
有了「老師」的讚賞,噶爾丹幹勁十足,繼續西徵,並一路凱歌:
1683年,徵服黑海沿岸的諾蓋人的「美人國」;
同年,進兵費爾幹,擊敗烏茲別克人;
1684年,派侄子策妄阿拉布坦第三次徵伐哈薩克汗國,迫使其臣服;
1685年,完全佔領費爾幹……
到1686年,噶爾丹統治下的準噶爾汗國,不但包括了今天新疆全境,且佔有今天中亞五國的大量土地,邊境可達黑海沿岸。中亞重要的貿易城市,如撒馬爾罕、布哈拉、烏爾根奇均在其掌控之下。西面的威脅已經完全打碎,噶爾丹開始向汗國的東鄰投去了充滿欲望的眼光。
那裡的喀爾喀蒙古三部,此時仍在內訌不斷。在1662至1667年的阿拉坦汗之亂中,原扎薩克圖汗的眾多部眾逃難到土謝圖汗處,土謝圖汗從此拒不歸還,兩部由是紛爭不斷,至今尚未解決。
西藏的教廷和北京的清廷都準備派人進行調解,噶爾丹也準備介入其中。
一件事有三個「和事佬」已經夠亂了,而這三個「和事佬」又各懷心腹事;以五世達賴名義執掌教廷的桑結嘉措意圖擴大黃教在喀爾喀的影響;康熙皇帝想藉機歸併喀爾喀;而噶爾丹則更是直截了當的表明了自己的意圖:「我們是蒙古人,統一在一個法律之下。讓我們聯合起來,收復那原來屬於我們,是我們祖先遺留下來的帝國吧!」[26]
他不斷的擴張領土,擴充實力,就是要統一蒙古,而他知道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和已經歸併漠南蒙古,並對喀爾喀蒙古也躍躍欲試的清帝國展開全面的決戰。
1686年,身為準噶爾汗國的丹津博碩克圖汗,中亞地區無可爭議的霸主,噶爾丹認為自己已經有這個實力了。
是年8月16日,喀爾喀所有貴族聚集於庫倫伯勒奇爾舉行大會,清廷代表,理藩院尚書阿爾尼,西藏教廷的代表噶爾亶席勒圖與會。
這原本是一場旨在調解糾紛,恢復和平的大會。但在與會各方的精誠合作下,成為了一場改變中北亞格局大戰的導火索。
(六)席捲喀爾喀
庫倫伯勒奇爾會盟大會從一開始便矛盾重重。
沒等開會,便先在會議主持上出現分歧——喀爾喀最高大喇嘛哲布尊丹巴一世活佛受康熙皇帝委託欲主持大會,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也大為支持。而作為西藏教廷代表的噶爾亶席勒圖則被扎薩克圖汗沙喇等人認為是主持大會的不二人選。
按藏傳佛教的傳說,哲布尊丹巴活佛最早降生在印度,為釋迦牟尼佛的五百佛徒之一,後轉世在西藏覺囊派,傳世十五世至多羅那他。1614年,多羅那他應蒙古喀爾喀部的邀請前往庫倫一帶傳經約20年,深得喀爾喀部諸領袖人物的信奉和支持,逐漸成為當地宗教領袖,被尊稱哲布尊丹巴,藏語意為「尊勝」。1634年,多羅那他圓寂,次年,喀爾喀諸汗王認定於1635年誕生於土謝圖汗袞布多爾吉之子札那巴札爾為其轉世,法號羅桑丹貝堅贊,這便是哲布尊丹巴一世。
1649年,羅桑丹貝堅贊赴西藏學法,並於1651年改宗格魯派,受達賴喇嘛承認其為第一世哲布尊丹巴活佛。待回到喀爾喀後,在諸部汗王的擁戴下,成為喀爾喀最高活佛,管轄一切宗教事務。這樣的身份地位,由他來主持大會看似理所當然。
然而,噶爾亶席勒圖是達賴喇嘛坐下大弟子,在藏傳佛教中地位高於哲布尊丹巴活佛,又是受最高教主達賴喇嘛之命前來,按照傳統和宗教秩序應該由他主持大會。兩方各持己見,相持不下。
清廷全權代表,理藩院尚書阿爾尼秉承皇帝旨意,意圖控制大會,便強行讓噶爾亶席勒圖與哲布尊丹巴活佛並列,同坐一席,會議才勉強召開。哲布尊丹巴活佛是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的弟弟,他作為主持,明顯缺乏公正。阿爾尼並不知道,自己的作為給了日後噶爾丹最好的動兵藉口。
經過四天的討價還價,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與扎薩克圖汗沙喇終於在壓力下締結盟約,與佛像前宣誓,互不侵害,永世友好。
沒有強制力約束的盟約,只是廢紙。
會盟後,土謝圖汗只歸還了扎薩克圖汗一半的屬民和牲畜,其餘的全部免談。而面對扎薩克圖汗的屢次要求,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乾脆厲兵秣馬,準備給予武力打擊了。
清廷偏向土謝圖汗一方,作為扎薩克圖汗的沙喇無處申訴,實力又不濟,正在走投無路間,噶爾丹恰到好處的出現了。
在得知了庫倫伯勒奇爾會盟的詳細情況後,噶爾丹寫信給察琿多爾濟和哲布尊丹巴活佛,要求他們對會盟時與噶爾亶席勒圖同席而坐的「大為非理」事件做出解釋。察琿多爾濟毫不在意,回信進行侮辱。
噶爾丹也許對這樣的反應並不生氣,而且感到高興,這讓他有了充分的理由介入喀爾喀事務了。他向處於劣勢的扎薩克圖汗沙喇發出邀請,希望與他結盟。
需要外援的沙喇對於噶爾丹的幫助完全看作是雪中送炭,毫不猶豫的答應。就在清廷主持的會盟不到一年時,1687年,噶爾丹和沙喇等扎薩克圖汗部貴族在三赫格爾進行會盟,矛頭直指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
為了協助盟友,噶爾丹派侄子杜噶爾阿拉布坦率軍與沙喇一起遊牧,謹防土謝圖汗的進攻,同時為了下一步的行動,一千多名喇嘛以禮佛為名進入喀爾喀各地,為噶爾丹收集情報。
1687年在平靜之中迎來了結尾。
冬季來臨,牧群需要遷移到過冬的草場,噶爾丹前往額爾齊斯河過冬,與扎薩克圖汗一起遊牧的部隊也隨之撤走。幾乎與此同時,得知情報的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向康熙皇帝上書,告知自己打算出兵攻打扎薩克圖汗,康熙皇帝命他「守前約,勿復興兵端」[27],可認為勝券在握的察琿多爾濟根本聽不進康熙的勸告。
1688年正月,察琿多爾濟率騎兵一萬突然殺入扎薩克圖汗部,將毫無準備的扎薩克圖汗沙喇俘殺,歸併了他的部眾。
因為路途遙遠,噶爾丹並不知道自己的盟友已經敗亡,還派自己的胞弟多爾吉扎布率400騎兵前去和沙喇聯繫。這隻小部隊剛進入扎薩克圖汗部便遭遇變亂,被察琿多爾濟的人馬包圍,屠戮殆盡。
盟友被殺,胞弟遇害,噶爾丹勃然大怒,將牙帳遷往科布多,著手準備全面進攻。而北京的康熙皇帝得知察琿多爾濟起兵之後,知道必然會導致準噶爾汗國的報復,連忙派人曉喻噶爾丹和察琿多爾濟等人,提出「厄魯特、喀爾喀均系本朝職貢之國」,之間的糾紛應由作為宗主國大皇帝的他來調解,要求「敕書到日,即為息爭修好」[28]。
一個並不公正裁判,想用一紙敕書解決爭端,無疑是徒勞無功。
1688年五月,噶爾丹命侄子策妄阿拉布坦留守科布多,親率30000軍隊兵分兩路徵伐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和哲布尊丹巴活佛。
察琿多爾濟也知戰爭決不會因為康熙的調解而平息,一面集結所有軍隊準備迎戰,一面要求哲布尊丹巴活佛派兵支援。哲布尊丹巴活佛調集察琿多爾濟長子噶爾旦臺吉的5000軍隊和巴額爾克戴青的5000軍隊與察琿多爾濟匯合,準備迎戰。
噶爾丹起兵後,一路由他親自率領,首先在杭愛山後掠取了右翼喀爾喀部眾,然後攻入左翼,打敗了噶爾旦臺吉的軍隊,噶爾旦臺吉僅率8人逃脫。另一路由他的三個侄子丹津鄂木布、丹吉拉、杜噶爾阿拉布坦率領直取額爾德尼召,將召廟燒毀,佔領土謝圖汗居地後繼續推進。哲布尊丹巴活佛帶著土謝圖汗的家眷遁至車臣汗部境內的額古穆臺。
在與侄子的軍隊匯合後,噶爾丹再次分兵越過土拉河,追擊到克魯倫河,進入車臣汗部境內,車臣汗烏默克的軍隊一觸即潰,紛紛向南部清朝邊境的蘇尼特喀倫逃奔。
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此時已經所有能徵調的部隊全部集中起來,面對著來勢洶洶的博碩克圖汗噶爾丹,在鄂羅多諾爾擺開了陣勢。
8月28日,雙方大軍展開決戰,準噶爾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而察琿多爾濟的部隊佔有主場優勢且人數眾多,雙方激戰三日未分勝負。
第三日夜,噶爾丹派奇兵夜襲巴額爾克戴青的營地,一舉破之。喀爾喀軍陣形大亂,部隊失去控制,紛紛星散逃遁。
察琿多爾濟見大勢已去,無奈率殘部退至與清朝相鄰的蘇尼特地區,與哲布尊丹巴活佛會合後向清朝尋求保護。
數月之間,噶爾丹席捲喀爾喀全境,兵鋒抵達清朝控制的漠南蒙古。再往前走,就要和清軍遭遇了。為表示禮節,噶爾丹致信北京:「倘哲布尊丹巴往投皇上,或拒而不納,或擒之送我」[29]。
而清朝的康熙皇帝另有打算,在準、喀交戰時,已經敕命國舅佟國綱、內大臣明珠、尚書阿爾尼等,調派「八旗驍騎營兵丁,及下五旗護軍先鋒」到張家口一帶「以聽調遣」,並徵調內蒙古各旗兵丁7000餘人隨時備戰[30]。現在,面對著喀爾喀貴族戰敗窮途之後的歸降,康熙皇帝和大臣們議定的結果是「喀爾喀國破,土謝圖汗、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等誠心請降,應受而養之」[31]。
康熙皇帝明顯站在喀爾喀一邊。對噶爾丹來說,和清朝的戰爭已經不可避免,但是否就是現在?
噶爾丹沒有猶豫多久,後方便有消息傳來:原葉兒羌汗國的兩個貴族在拘禁地伊犁發動暴亂,搶劫寺廟,他必須回師前去平定。
清朝的邊境壓力驟然減輕,1688年9月,正式同意喀爾喀諸汗率部入境,並發物資救濟。
當噶爾丹率軍回到科布多時,策妄阿拉布坦已經將暴亂平定,這本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可策妄阿拉布坦這次果敢的行動,幾乎讓所有人交口稱讚,這使得噶爾丹對這位侄子產生了警惕:
策妄阿拉布坦是僧格的長子,父親遇害時年僅7歲,如今已經是24歲的青年了。他是僧格的合法繼承人,他對自己久居汗位難道沒有不滿?他現在聲望如此之高,難道對自己還會俯首帖耳?何況,自己所納的側妃阿海,原本是他的未婚妻,他難道對自己沒有怨恨?
疑心,可以毀掉一個人,如果這個人還是一個帝國的統治者,就足以毀滅一個帝國。
噶爾丹和策妄阿拉布坦這對叔侄之間,已經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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