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雖移居加拿大併入加籍,但香港始終是亦舒安身立命之地。她的小說具有濃鬱的「港味」,被認為是香港通俗小說的代表。
說亦舒小說「港味」十足,主要表現在她的字裡行間巧妙地融入粵語方言中一些獨具特色的語彙和表達方式,為作品增添了一種地方氣息。比如:
1.我與我母親,在一個擠逼的公共場所,混在人群中。(《胭脂》)「擠逼」意思是很擁擠。在寸土寸金、劏房棺材房天台屋盛行的香港,「擠逼」一詞的使用率很高。
2.只見她身光頸靚,容光煥發,穿戴合時。(《胭脂》)「身光」指衣服高檔,「頸靚」指脖子上有耀眼的項鍊,形容人的衣著光鮮、珠光寶氣。尤其是「靚」字,用於人時在粵語地區可用於指美麗的女生(靚女)或帥氣的男生(靚仔)。
3.真是現世,有什麼事國家還指望你站起來去革命呢。(《玫瑰的故事》)「現世」是丟臉、出糗、報應的意思。
4.真的,你也快快拉攏天窗吧。(《玫瑰的故事》)更口語的表達是「拉埋天窗」,即「結婚」的意思。舊時粵語地區的建築,以西關房屋為代表,屋子除了普通意義上的門窗外,還在屋子靠近頂端的地方開一扇窗通風,下雨的時候關閉(拉埋)。新婚夫婦有關好門窗的習俗,久而久之「拉埋天窗」就用來指代結婚。
5.邱小姐,你也是個出來走走的人,怎麼比誰都小家子氣。(《我們不是天使》)這裡的「出來走走」不是外出散步、逛街,而是在社會中混、走江湖的意思。
6.若不是銀行逼倉,我父不至激氣致死。(《流金歲月》)「激氣」是怒火攻心、急火攻心的意思。
另外,亦舒多部小說裡還引用了「天掉下來當被子蓋」、「再回頭已是百年身」、「瘦田沒人耕,耕開有人爭」、「殺人放火金腰帶」等粵方言的常用俗語。
亦舒這種恰到好處地使用粵語方言的語言風格,對於粵方言區的讀者來說,讀來有一種熟識的親切感,而對於其他地區的讀者來說則有一種陌生的新鮮感。可謂一舉兩得!
亦舒祖籍浙江寧波,1946年出生於上海,5歲即隨父母移居香港。受生長環境、家庭教育影響,亦舒小說中除了濃鬱的「港味」之外,還透露出些許海派痕跡的「滬味」來。比如:
1.儂要做啥人?茶花女?芸芸眾生挑中阿芒?(《玫瑰的故事》)「儂」是吳語經典特徵字。
2.一倒倒在邱晴對面的長沙發裡,明知故問:「啥格事體?」(《我們不是天使》)「啥格事體」是「什麼事情」的意思。
3.朱老伯不以為然,「她夫家是桂林人,還有,當時電影界大亨全是江浙幫,講廣東話,老闆懂勿?勿懂儂自家吃虧。」(《她比煙花寂寞》)
4.我既好氣又好笑,他的口氣如舞女大班。(《胭脂》)舞女是舊上海舞場、舞廳裡特有的一種職業,舞女大班即舞女的領班。
相比粵方言,亦舒小說中使用的吳方言較少,但不經意間「吳儂軟語」的偶然點綴,讀來令人莞爾。
亦舒創作的高峰期是在八九十年代。彼時的香港逐漸脫離殖民處境,卻又陷入不中不西的困境,隨之而來的是家國民族的文化身份認同的問題,以及香港由文化身份的追尋所引發的集體文化焦慮和懷舊思潮。
而最能令香港感同身受的時代或地域文化,便是有著相似處境的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亦舒在以香港為主要背景的小說裡,總是以上海來指代內地,恰恰回應了八九十年代港人對舊上海文化的懷念。
亦舒對舊上海的懷念,其實是她未曾經歷的舊、是「他者」想像中的舊。但亦舒通過粵方言、吳方言的堅持使用、熟練穿插使用,將上海/香港互相印照的關係表現得淋漓盡致,展現了成功的「雙城」敘事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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