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與黃河的關係像是母子關係,我們喝的是黃河水,耕種的是黃河的土地。黃河泛濫了,有弊也有利,其所經行之處,轉年就是肥沃的土地。
黃河在濱州境域南北擺動,摘錄宣統《山東通志》主要徑流如下。
第一,東漢永平十二年(69年),黃河自滎陽至千乘入海。這條故道是經過今天的惠民先棣州、濱州舊城南、利津霑化無棣河道,古典文獻稱作「漢唐故道」。就是這條河道,在著名的黃河安瀾的八百年時間裡,數次威脅棣州。武后長壽二年(693年),「河決棣州」;開元十年(722年),「河決棣州」;太和三年(829年),「河決,壞棣州」。
第二,唐朝景福二年(893年),從無棣入海。
第三,宋朝至和二年(1055年),商胡決口,北流今靜海、天津入海,東流合馬頰河,在無棣入海。
第四,宋朝熙寧十年(1077年),在梁山分成兩股,南流合南清河入淮河,北流合北清河入海。這是黃河南北分流的開始。南清河是古泗水,北清河是大清河。
第五,金朝明昌五年(1194年),在梁山分成兩股,南流合南清河入淮河,北流由大清河入海。此後,北流漸漸斷流,南流成為主流。
第六,元朝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河決東平,合大清河入海;明朝正統十二年(1447年),河決張秋沙灣,入大清河;順治七年(1650年)、康熙六十年、六十一年(1722年),河決,入大清河,這些都是短暫的接觸,很快就回歸淮河了。
黃河的事是天大的事。據說康熙皇帝曾經把「三藩、河務、漕運」三件大事書寫成紙條貼在柱子上,並親自到黃河工地視察。其中的漕運,又與黃河是聯繫在一起的。從南宋開始到清朝鹹豐五年(1855年),七百多年間,黃河只是偶爾「光顧」濱州境內,驚鴻一瞥,在歷史文獻中,卻在濱州大地上留下了厚厚的足跡。而從1855年開始,一直到今天,黃河的事就是濱州的事,濱州的事也是黃河的事。
1855年伏汛,即農曆六月十五日至十七日,黃河水位升高,十八日晚,南風大作,風卷狂瀾拍向北岸,十九日,在河南蘭陽銅瓦廂左岸決口,主流衝過長垣、東明,在張秋鎮穿過運河,注入大清河,從鄆城、範縣、陽穀、東平、東阿、平陰、肥城、長清、齊河、歷城、章丘、濟陽、齊東、青城、惠民、濱州、蒲臺、利津等州縣入海,此次奪溜洶湧澎湃,以至於正流竟然斷流,這就是現行河道,這就是今天的黃河。從此,大清河河道成了黃河,而大清河則成了歷史書籍中的河流。
大清河原本是條淌金流銀的河,帆檣林立,風景如畫。民國《齊東縣誌》收錄了齊東知縣楊玉潤的兩首《秋夜大清河泛舟》。其一:「新秋雨露多,水漲大清河。漫有乘舟興,還宜對酒歌。中流蕭鼓動,夾岸樹煙羅。月色知人意,瑤光滿碧波。」其二:「雨後泛輕舟,良辰此共遊。蕭爽知無暑,熙壤慰有秋。月光如練素,星影帶河流。子夜方歸棹,漁蓑隱隱收。」乾隆《蒲臺縣誌》的蒲臺八景有五項與大清河有關,分別是:濟水拖藍、龍湖舉網、石口觀潮、大清仙跡、秦堤晚照,其中的「濟水拖藍」描述大清河在蒲臺城北蜿蜒而過,「清漣澄澈,風靜波平如碧練環繞,翠帶長拖」。其他如《濱州志》《惠民縣誌》《青城縣誌》等都有大量描繪大清河的優美文字,不勝枚舉。
大清河成為黃河,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剛開始,鹹豐皇帝曾經下令官員們討論怎麼辦,有人主張抓緊時間堵口,有人則主張乾脆就讓黃河走大清河,無奈正值太平天國風起雲湧之時,朝廷焦頭爛額,既沒有多餘的心思分給黃河,也沒有充裕的兵勇、民夫,更沒有銀子。再者,黃河初入大清河,似乎有股新鮮勁兒,沿著河槽一路奔騰,溫順了十來年。鹹豐朝過去了,同治朝也過去了,直到太平天國滅亡了,光緒皇帝親政了,大清河裡的黃河才開始發威。
由此,濱州民間關於黃河為害的俗語多了起來,其中一句順口溜具有黑色幽默:「決了白龍灣,先淹武定府,再淹霑化縣」。惠民縣的白龍灣是著名的險工,1855年,黃河來的當年就漫溢,此後,別處都安好,惟獨白龍灣常漫、常決,衝入徒駭河,衝到霑化縣。
直到民國時期,黃河漫溢、決口,在濱州境內,北部入馬頰河、徒駭河,南部入小清河,在此期間來回擺動,濱州大地上處處留下了黃河的身影。
自1855年黃河路過濱州入海,至今的160餘年間,「河雖屢決,然皆分溜少奪溜」。就是說,黃河從山東入海,雖然屢次決口,但是都是分流,而並非主流,通俗地說就是沒有改道。黃河決口,並非全溜都走新路,決口時,原河道依舊浩蕩奔騰。
摘錄宣統《山東通志》記載的事關濱州的漫溢、決口、斷流等重要事件,並整合其他史料如下。
光緒八年(1882年),秋汛,歷城桃園決口,水由濟陽入徒駭河,經商河、惠民、濱州、霑化入海。徒駭河北岸到處漫溢,波及陽信、海豐等縣。
光緒九年(1883年),惠民清河鎮等處漫口。南岸齊東、蒲臺等地漫溢,水入小清河。
光緒十年(1884年),齊東蕭家莊等處漫口。
光緒十二年(1886年),正月,山東巡撫張曜沿河巡察,到達徒駭河海口,再查黃河鐵門關入海口,折返,再查徒駭河。張曜在今濱州境內往返查河。桃汛,惠民姚家等處漫口,入徒駭河。伏汛,北岸,入徒駭河;南岸,入小清河。
光緒十三年(1887年),秋汛,河南鄭州決口,入淮河,山東黃河斷流。由此,濱州黃河即大清河內是沒有黃河水的。「鄭州既決,議者多言不必塞,宜乘此復故道。」戶部尚書翁同龢、工部尚書潘祖蔭等主張堵口,兩江總督曾國荃、漕督盧士傑等附議,於是,朝廷全力堵口,禮部尚書李鴻藻等親自督工,至光緒十四年(1888年)底,決口合龍,黃流復歸大清河,由利津入海。特別說明的是,光緒十三年秋天至十四年底,中間的一段短暫時間裡,黃河是不在濱州境內的。
光緒十五年(1889年),伏汛,章丘等處決口,分溜由小清河入海。
光緒十六年(1890年),利津海口改道。惠民白茅墳決口。是年,縣城臨近黃河河道的齊河、平陰、濟陽、齊東、蒲臺縣,修護城堤。
光緒十八年(1892年),伏汛,惠民白茅墳決口,主流衝入徒駭河,另外濟陽桑家渡等處亦決口,匯入白茅墳,入徒駭河。是年,「遷出歷城、章丘、濟陽、齊東、青城、濱州,蒲臺、利津八縣災民三萬三千二百餘戶」。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伏汛,齊東趙家等漫溢。
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凌汛,利津決口,水由霑化洚河入海。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伏汛,歷城、壽張、濟陽、東阿等處決口,南北分注徒駭河、小清河入海。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凌汛,濱州張肖堂漫溢、決口。
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惠民五楊等漫溢。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秋汛,惠民劉旺莊漫溢、決口,兩年後堵塞。
光緒三十年(1904年),伏汛,利津薄莊決口,改道從霑化徒駭河入海。山東巡撫周馥認為:「與其逆水之性,耗無益之財,救民而終莫能救,不如遷民避水,不與水爭地,而使水與民各得其所。」遂不堵口。於是,黃河下遊數年安瀾。
1933年、1935年,著名的兩次黃河決口,均在中遊,在豫北、蘇北、魯西交界一帶,山東受災的是濟寧、菏澤,而濱州反倒平穩,山東省政府將災民大量地遷移到利津、霑化。
1938年6月9日,國民黨政府為阻止日軍進攻,學習歷史上的水淹敵軍策略,在花園口掘開大堤,黃河改道向南入淮河,水淹豫北、皖北、蘇北,形成新的黃泛區。由此,山東境內黃河逐漸斷流,時間長達9年,所以,濱州境內談論抗日戰爭時期的黃河,當特別引起我們的重視,因為這個時間段,濱州境內的黃河是乾涸的。
1946年,南京國民政府故技重施,決定堵塞花園口口門,引黃回歸山東故道,陰謀水淹解放區。1946年5月,山東省渤海區修治黃河工程總指揮部及沿黃濟陽以下各縣治黃指揮部成立,濱州境內各縣均由縣長擔任指揮。是月,渤海解放區有19個縣組織20萬人開始了大規模的復堤工程。解放區軍民「一手拿槍反蔣,一手拿鍁治黃」,冒著特務暗殺、飛機轟炸的威脅,堅持復堤施工。境內各縣掀起扒城牆、拆古廟的獻磚石運動,許多群眾獻出了祖宗的墓碑,甚至連自家的門枕石、磨盤都獻了出來。1947年3月15日,南京國民政府違約提前堵塞花園口決口,黃河回歸故道,3月21日,黃河重新擁抱濱州,從此,開啟了濱州人民治黃的新局面。
扒著門縫看歷史。任何一件事情都有硬幣的兩個方面,有時,只要決定就好,並沒有絕對的好壞。在黃河初入山東入海的問題上,堵口與不堵口,朝廷官員分成兩派,一派以江蘇、安徽籍官員並當地官員為代表,如翁同龢、李鴻章、曾國藩等為代表,不同意堵口,人才、錢財等等都是理由,其中一條是害怕民工聚集在一起,像元朝那樣引起民變;另一派以山東籍並山東官員為代表,如山東巡撫丁寶楨、張曜、周馥,濱州人、杜文正公杜受田的兒子、侍郎杜 等,主張堵口,以斷絕漕運、損失鹽稅、河邊縣城如齊東、蒲臺、利津受水威脅等等為理由。雖然兩派人都娓娓道來,都據理力爭,都有道理,其實都是從個人利益出發的,堵口則黃河走淮河入海,水淹南方,不堵口則黃河走大清河入渤海,水淹山東。
扒著門縫看歷史。以黃河為界,山東黃河以南往往是富裕之地,以北則往往相對貧窮,首先是由於自然地理因素,泰沂山區的山前衝積平原地勢高,土質肥沃,壩基牢固,大壩堅固,由此,黃河決口的概率低;黃河以北則正好相反,由此,決口概率高。其次則是人為因素,即所謂「南岸守堤,北岸守埝」。黃河剛泛濫,溢出大清河時,百姓自己修築護衛村莊的土壩,也就是民埝。後來,朝廷修堤,遠離河道,南岸人們守堤,北岸百姓捨不得村莊和土地,守埝,以至於官員、勇夫也不得不隨從守埝。同治十二年(1873年),李鴻章考察後曾上書,曾說:「大清河原寬不過十餘丈,今已刷寬半裡餘,冬春水涸,尚深二三丈,岸高水面又二三丈,是不汛時河槽能容五六丈,奔騰迅疾,水行地中。」他特別說明,「目下北岸自齊河至利津,南岸齊東、蒲臺,皆接築民埝,雖高僅丈許,詢之土人,遇盛漲出槽不過數尺,尚可抵禦。」到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李鴻章再次總結說:「光緒八年後潰溢屢見,遂普築兩岸大堤。乃民間先就河涯築有小埝,緊逼黃流。大堤成後,復勸民守埝,且有改為官守者。於是堤久失修,每遇汎漲埝決,水遂建瓴而下,堤亦隨決,此歷來失事病根也。」他又特別說明,守埝「無非為堤內村莊難遷,權為保守計」,而「武定屬南岸全守堤,北岸全守埝」,這就是濱州黃河北岸常決口、險工多的根本原因。濱州北岸黃河大堤,即遙堤,也就是官修的大堤,本距離黃河河道十裡遠,因為長期不守,漸漸廢棄,至今,已無蹤影。
扒著門縫看歷史。在治理黃河的問題上,濱州人遊百川其人佔有重要地位,其觀點有一家之言。光緒八年(1882年)底,皇帝命遊百川馳赴山東,會同山東巡撫陳士傑共同勘察黃河。來年二月,遊百川沿著黃河勘察,從濟南到利津,在惠民縣清河鎮、白龍灣以及蒲臺城等地都駐紮下來仔細觀察。他上書皇帝,提出了三條主張:一是疏通河道,這當然屬於老生常談。二是分減黃流,即從黃河與徒駭河最近處的惠民縣白龍灣處開口子,引黃河入徒駭河,再從上遊開口子引入馬頰河,再引入鬲津河即今天的漳衛新河。三是修築縷堤,即修築臨河堤。遊百川關心、偏愛家鄉,不主張北岸修築遙堤,以「濟、武兩郡,地狹民稠,多佔田畝,小民失業,正非所原。且其間村鎮廬墓不可數計,兼之齊河、濟陽、齊東、蒲臺、利津皆城臨河幹,使之實逼處此,民情未免震駭。價買民田,需款不下四五百萬,工艱費巨,可作緩圖。臣所以請築縷堤以濟急,而不敢輕持遙堤之議者此也。」遊百川分流的主張遭到御史的彈劾,說他「於疏浚之法,毫無把握,惟力持分水之說。」這是「一己之私」。又遭到無棣人吳峋的強烈反對,皇帝命直隸總督李鴻章會同山東巡撫陳士傑會勘,吳峋的意見得到李鴻章的支持,黃河分流從徒駭河、馬頰河、漳衛新河入海的動議遂遭否決。
扒著門縫看歷史。黃河是通天的事,是天大的事。康熙皇帝不僅親自巡視河工,而且給予治理黃河的機構和官員極高的地位,康熙曾特諭河督靳輔,「武官自四品以下,文官自六品以下,會同提督巡撫,準以軍法從事,鎮道等官,飛章參處,務期消弭亂萌,保安地方。其山東、河南各巡撫悉聽爾節制。」並特許靳輔「便宜從事」,即民間所說的「先斬後奏」。歷任山東巡撫無不親自巡察黃河,黃河從濱州境內中間穿過,是濱州的金腰帶,濱州能夠拿得出的名片,黃河一定是其中的一張。
侯玉傑
2020年5月12日
今天是護士節,也是我結婚的日子,默不吱聲三十年了。偶發感慨,聊作打油詩一首:平常日子正常過,平凡生活平坦過。走過路過都要過,莫把一切都錯過。而今抬腳再走過,舊路還是新路過。上有太陽下有河,有吃有喝恣煞我。
來源:濱州日報/濱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