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娘希匹」開始說起
畢姥爺說髒話出事了。我們不從畢姥爺說起,從更普及的「娘希匹」說起。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電影強勢。隨著幾部強勢電影的傳播,有一句罵人的話,幾乎全國人都知道,那就是「娘希匹」。
不過,「娘希匹」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比畢姥爺酒桌上那句惹大禍的髒話要難解得多。不要說「外國人」(寧波人說的外國人指外地人),就是寧波人,也難講清楚。再往大了說,就是組織一個語言專家研究小組,研究過十年八年,也研究不出一個標準答案。大致說來,是罵別人的娘。有點象北方人所說的「他媽的B」一樣。當然很低俗,很難聽,用現代的話來說,也很原生態。
罵人的話當然不雅,罵人的話當然難聽。這是從被罵的人和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的。如果從罵人的角度出發,情況那就迥然不同了。其效果是非凡的,宣洩如浪,氣勢如虹,盪氣迴腸,極其痛快,甚至還有不亦樂哉之感。
看來,髒話好不好的問題,也是一個立場的問題。你站的邊不同,你的態度就會不一樣。
髒話也分等級、分境界的
分等級,以髒的程度來劃分。因為是髒話,所以,點到即止。我們知道有難聽的等級即可。
分境界,簡單點,就分兩種,低級境界和高級境界吧!
還是簡單說吧,低級境界,就是沒有想像力的罵,沒有創意的罵,難聽的罵,重複的罵。還是因為是髒話,就不舉例了。這裡,只說個例外,有些有想像力的罵,其實也不上檔次。比如,罵某女為「男廁所」,便是一例。
再說高級境界。
(1)名人,特別是偉人的罵,因為其人已上檔次有境界,所以他的小節,比如罵人,可以直接進入高級境界的罵的。上例蔣介石口頭上的「娘希匹」,可算一例。
(2)進入藝術領域的罵,是高境界。比如,毛澤東的《念奴嬌•鳥兒問答》有詞句「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再比如,《紅樓夢》中,柳湘蓮譏評寧國府:「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魯迅在一篇文章曾誤引,以為此罵出自焦大之口。)皆是高境界。
(3)轉著彎說的髒話,視情況可入高級境界,至少在高低境界之間。比如,不直接說十三點,而說,你這人,十點一百二十分三千六百秒。此外,粗話雅化也值得玩味。比如,把母豬寫成梅竹,把母狗寫成墨稿,把死豬寫成絲竹。
不管髒話如何分等級講境界,在對罵實戰中,這些都不管用,最主要的制勝法寶有兩條,一條是,嗓門要大。輔助動作:叉腰;第二條是,一口氣不能斷,罵勢浩蕩,咄咄逼人。嘿嘿!在此要特別說明,這總結絕非來自我的實戰,旁觀者清,沒吃過梨子也知道梨子的味道的。
髒話的轉化和升華
說來你可能有些不信,罵人的話還有另一面:親。
以寧波話為例。
有一個「外國人」到寧波來做官。到寧波,當然會碰到寧波話,當然要學寧波話。
可奇怪的是,她向不少寧波人問起「老孫子」「婊子兒子」「灰孫子」是什麼意思時,寧波人就是不直接告訴她。最後,總算找到一個敢說真話的。那個敢說真話的,在說意思之前還連著追問了幾次:你真要聽什麼意思嗎?
可是,當說真話的人把三個「子」的意思告訴她時,她就是不相信:這麼髒的話,怎麼是很親密的人講的,而且,表達的還是親熱的意思呢?你一定講錯了吧?!
其實,用髒話表達親近親密,不止在寧波話中出現,也不止在中國話中出現。這,應該事關人類的普遍心理吧?比如,在武漢話中,「格婊子養的」,意思是「你是婊子養大的」。在一般的語境下,那就是一句極髒的罵人話,可是在極親近的朋友之間,一句「格婊子養的」,傳達的卻是以親密為主的複雜情感。與此類似的,還有成都話裡的「龜兒子」。
除了人類普通的心理的原因外,髒話的「親」用法得以形成的原因,我覺得,還有:語言在傳承中,有些詞,有從具體到抽象變化的趨勢。比如,有些語助詞——如「也」——最初的意義亦不太被人追究了。在英語中,也有類似現象,比如,Fuck,是著名的粗口字,與普通話的「操」意思類似。這個字普遍被認為極為冒犯的詞語,它既可作為一個及物動詞來使用,亦可作不及物動詞來使用。到了現代,甚至演變為名詞、感嘆詞。這些轉化,跟其原初的意義已看似不搭界了。——也許生殖對人類太重要了,於是,有關詞彙便有了兩個極端處的意義了。當下,你如果留心,什麼「我靠」的新用法,什麼新詞「屌絲」的出現,大約跟上述一致吧。
這裡,我再說一個極端有趣的事。你發現帶髒話的歌曲沒有?我就發現了,還是著名歌手騰格爾唱的。
《黃河的水幹了》
黃河的水幹了媽媽哭了
黃河的水幹了我的心碎了
早知道黃河的水幹了
修他媽的鐵鍬是做啥呢
早知道乾妹妹的心變了
談他媽的戀愛是做啥呢
「修他媽的鐵鍬是做啥呢」、「談他媽的戀愛是做啥呢」,國罵化成了歌詞唱成了曲,這已經是藝術了。這應該算髒話的升華吧!髒話的升華是不是和髒話能表示「親」的內在心理機制相類似,我不得而知。這裡,提出問題,只是覺得有趣。
髒話入歌可唱,髒話更容易進入文字作品。這方面,令人叫絕的是《何典》。
《何典》是一部用吳方言寫的借鬼說事的清代諷刺小說。成於清嘉慶年間,翻刻於光緒四年(1879年),而真正流傳開來則在1926年。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此書得到眾多新文化名家的推崇。其妙處全在口無遮攔的俚語,尤其另類的是那些用下半身造的髒話穢語。據說,毛澤東講過的「天在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中的「娘要嫁人」就來自該書。
髒話的特點及發展趨勢
其實我不想把文章搞得像做學術的,但是,既然漫談髒話,還是要有一個理論上的總結。我的結論是:
不管是某個方言中的髒話還是全國通行的髒話,在內容方面,類別大致都有罵爹罵娘罵祖宗的,人身攻擊的罵,罵人短命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在形式上,全國通用的髒話詞彙有:王八蛋、二百五、他媽的、雜種、狗雜種、他媽個屄(或用B)、白痴、他奶奶的、我操、我靠、笨蛋、混帳東西、廢物、壞蛋、垃圾、狗娘養的、混障、畜生、敗類、人渣……
說完髒話的特點,順便要提一句,作為語言現象,髒話是活態的,我看出的發展趨勢是——
老髒話,不管是普通話裡的還是方言裡的髒話,顯現著整體萎縮的趨勢。講的人和講的次數及範圍越來越小。與此同時,新髒話卻呈現出不斷創新的小勢頭。有轉化,比如,傻逼轉化成SB,他媽的轉化成TMD。有全新的,比如,腦殘,腦子進水。一言以蔽之,社會越發展、越活躍,語言也一定發展、一定活躍,相應地,在不被覺察到的新陳代謝之中,髒話呈現著低調的生機勃勃。
這裡,再說一個奇葩:髒話,學校裡不教,父母也不教,也沒有其他語言機構教,也難進詞典,可,髒話卻是最容易學的。判斷一個人學習一門語言夠不夠水平,就看他聽不聽得懂髒話,能不能講髒話。我靠!!!
我們的態度及我們的辦法
似乎是,髒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可就是打不完,打不死。其實,罵人可能更像臭豆腐,別人覺得臭,自己覺得過癮。
髒話可褒可貶,可俗可雅,由此,我們對髒話的態度應該是——亦褒亦貶。
亦褒亦貶,是籠統說的。在現實生活,你碰到髒話如何處理?或者明確地說,你碰到滿嘴「P」來「P」去的人,碰到垃圾人格的「龜兒子」「小癟三」,你如何面對?
我推崇的選項是——微笑面對,一笑而過。
錢鍾書夫人,著名翻譯家楊絳,曾翻譯過19世紀英國詩人藍德的詩: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就是藝術,
……
熱愛大自然,熱愛藝術吧。因為,神馬都是浮雲,當然,包括髒話,包括過耳的髒話。很簡單,一陣風,髒也走了,話也走了。(韓光智,作家,河南人,寓居浙江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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