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諸曉敏(中國計生協青春健康教育培訓師 浙江大學研究組專家)
來源:《知識就是力量》雜誌
「抑鬱症」已成為困擾人類的第一大精神問題,有人把它形容成大黑狗,看著黑狗在生命中時來時往;有人飽受其困擾,但仍在頑強地抗爭;有人經過艱難的攀登最終到達山頂,遇見了一個嶄新的自己……從一種消極的情緒發展為一種疾病,他們走過了一段怎樣的心路歷程?讓我們停下腳步,來了解、聆聽、感受,走進「抑鬱症」,還原這個世界更多的色彩。
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一個人在做。生活變成了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圓,除了「我」之外,是看不到頭的空曠。其實,這些都是表層的孤獨。相比於「一個人的孤獨」,「心的孤獨」更讓人無力招架。
案例
小雨(化名)今年15歲,今年秋天剛剛升入初三。在以往,她和這個年紀的普通女孩沒啥差別:學習成績在班裡中遊徘徊,平時喜歡和好朋友一起逛逛街,買買零食。作為一個貓控,小雨的家裡卻沒有貓。她的心裡一直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就是想說服媽媽讓她養一隻貓,灰白色的,長毛的,要手感特別順滑舒服的那種。然而,就在最近一段時間,小雨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某天,小雨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學習了,以往拿起書本能輕鬆看上一個小時,可是現在不到15分鐘就感到疲勞,每多看一分鐘就要花掉成倍的意志力。有時,她還是會給自己買一杯奶茶,儘管聞起來和以前一樣香甜可口,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喝起來總會覺得索然無味。更可怕的是,小雨不想養貓了。她感慨現在的自己糟糕透頂,作為一個廢柴,一個看到悲傷文字時就不能自已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給另外一個小生命幸福呢?
曾經,小雨想和父母交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害怕父母說自己太敏感脆弱,也害怕自己的狀態會引發父母之間的互相指責。小雨在日記裡寫道:我好像掉進了一個情緒黑洞,它無情地吞噬了我所有的時間、精力和夢想。
小雨陷入了異常無助的狀態中,她總覺得這樣的自己不值得開心,也不值得被愛。她常常感到自卑:「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她甚至會想:這樣的人生挺沒意思的。如果不是小姨將她拉到醫院進行檢查,她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得了抑鬱症,而那段時間的她正處於抑鬱症的發作狀態。
抑鬱症是一種身體的疾病
根據2019年的調查顯示,中國抑鬱症患者人數多達9500萬人。但中國抑鬱症臨床收治率卻不到10%。很多和小雨一樣的年輕人,因為抑鬱症陷入了無助、迷茫、痛苦中。
認識抑鬱症
在以往,我們對抑鬱症的關注往往來自諸如抑鬱症患者厭學、自殺的極端事件。以至於很多人會覺得,所謂的抑鬱就是敏感,是不夠成熟、強大的表現。其實這種看法是錯誤的。和感冒、發燒、腸胃炎一樣,抑鬱症是一種身體的疾病,並不能靠患者主觀意願就可以控制。抑鬱症成因複雜,有生理方面的因素,也有後天環境等方面的因素,抑鬱症在不同人的身上也會有不一樣的表現。
如何儘早發現抑鬱症
抑鬱症離我們並不遙遠。抑鬱症典型的表現是三低症狀:低情緒、低意志力、低興趣。但困難的是,其早期症狀很容易被忽略和錯判。網上有一個網友分享過自己得抑鬱症時的感受,她描述道:「那段時間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個溼淋淋、油膩膩的塑膠袋裹住了靈魂。在得抑鬱症的時候,生活的意義完全被消解了。學習的好處來得太遙遠,對自己來說沒有意義;社交是為了應付他人的關心,自己並不能從中獲得實質的幫助。」
在沒被治癒的那段時間裡,她要麼反芻過去,要麼焦慮未來。但她依然努力想要自救。
在抑鬱症沒有發作時,她堅定不移地進行自救計劃,每天起來跑步、閱讀,以此激發自己大腦分泌更多的多巴胺。但到了抑鬱症的發作期,她對當下生活中的事物始終沒有辦法獲得高峰體驗。她會不受控制地憂傷,會覺得自己是一個行屍走肉,稍微認真思考就感覺大腦如同灌鉛,隨時都很虛弱,哪怕拿杯水都會感到疲勞,每天只想躺在家裡。
事實上,當你總是莫名地情緒低落、悲傷,對前途感到渺茫,對周遭一切、甚至遊戲都不感興趣,並且出現記憶力下降、學習能力減退等情況超過2周,就需要警惕抑鬱症的出現了。
它的到來我們需要認真對待,因為它會放大我們在生活中的挫敗感和無助感,讓我們感覺這個世界是灰色的。
抑鬱症和情緒有關,但它又不是一種單純的情緒問題,而是一種涉及到大腦、身體的疾病。根據現代醫學的研究發現,抑鬱症患者和普通人的大腦存在著顯著的差異:核磁成像的結果顯示,相較於普通人,抑鬱症患者的大腦中負責恐懼感相關的腦區-杏仁核會變得更大更活躍;而和記憶、認知相關的腦區—海馬體體積明顯變小。杏仁核的改變會放大抑鬱症患者的恐懼情緒,他們在生活中感受到的恐懼會比普通人更強烈。而海馬體的萎縮通常對應著記憶力衰退、認知能力的下降。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治療,抑鬱症持續的時間越久,大腦海馬體的體積就可能越小。
此外,抑鬱症患者的多巴胺,血清素的分泌均會有變化。這些因素,會讓抑鬱症患者喪失快樂的能力,也會讓他們陷入迷茫中,覺得自己一點點小事都做不好,加深自己在生活中的不配得感。
青少年是抑鬱症的高發群體
之前,我們所能看到的抑鬱症消息,大多是和成年人有關。其實,青少年和兒童也會飽受抑鬱症的困擾。相較於成年人,青少年罹患抑鬱症的比例更高,根據最新版的《2020抑鬱症患者群體調查報告》顯示,72%的患者確診年齡在25歲之前,也就是說大部分人的初次確診時間集中在中學、大學和工作階段,即青春期開始後。13~17歲是抑鬱症的高發區。各個高中及高等院校應將抑鬱症篩查納入學生健康體檢內容,建立學生心理健康檔案,評估學生心理健康狀況,對測評結果異常的學生給予重點關注。
實際上,抑鬱症的成因複雜,誰都無法三言兩語講清楚。但是,有一點是明確的,抑鬱症的發生和長期的慢性壓力息息相關。
美國臨床神經心理學家威廉·斯蒂克斯魯德在他的著作《自驅性成長》中對青少年抑鬱症的發生提出了一項新的看法:新時代的生活削弱了孩子原本具備的壓力應對機制,這導致了抑鬱症在青少年群體中更大規模的爆發。
對於我們的大腦來說,理性並不比感性更高貴。人類和其他所有哺乳動物感受到壓力時,大腦中的杏仁核會讓大腦進一步關閉負責理性思考的前額皮質,從而讓個體對威脅回以本能反應。這個生理設置是為了應對偶然出現的危機,它能讓遠古的人類在遭遇猛獸的時候,關閉自己的思考,盡力地逃跑、對抗,甚至裝死。這種設置提升了遠古人類的生存概率,也被一直延續至今。因此,人類一直以來都沒有得到持續「開啟」壓力反應的能力。當一個人長期處於慢性壓力中,會讓杏仁核變得更大,反應更敏感,還會導致前額皮質持續緊張,結果就會讓人變得更容易感受到壓力。尤其是孩子經歷高水平的壓力和疲勞時,會越來越容易感到持續焦慮,於是導致大腦反覆受到抑鬱情緒影響。斯蒂克斯魯德指出,處於長期的慢性壓力之中,恰恰是目前發生在世界各地許多孩子身上的事。製造這種慢性壓力的並不是多麼重大的危機,而是持續的失控感。
在11年的青春期教育經歷中,我接觸到很多孩子。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對同伴的評價很敏感,一次不友善的對待,可能就會讓他們困擾好幾天。而由學業所引發的家庭、學校帶來的慢性壓力,可能會讓青少年持續暴露在失控之中。
如何面對抑鬱症
首先,你可以去醫院尋求專業的幫助。儘管網上隨手一搜就能找到各類不同的抑鬱症檢測量表,但缺乏專業相關知識會讓你自己無法正確使用量表去獲得準確的檢測成果。精神科或者心理科的醫生更專業,更權威,他們能夠給與你更恰當更合適的幫助。其次,請告訴自己,哪怕是真的生病了,也不是你的過錯。
如果你是一個抑鬱症的患者,你身上的疲乏、極端情緒、成績上的波動,不是因為你懶,缺乏意志力,很可能是因為生病造成的。你並不需要為得病羞恥,就像感冒一樣,當你開始正視它,開始採用科學的治療方式,就有可能戰勝抑鬱症。然後,請及時向家人求助,大大方方地向家人坦誠生病的事實。請相信爸爸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願意支持你的人,他們會協助你度過難熬的抑鬱時光。
如何對待身邊得了抑鬱症的夥伴
沒有人想得抑鬱症。如果你的朋友向你傾訴,他/她好像有文中所談到的現象,請建議他/她儘早去看心理醫生,並謹慎地向對方提供幫助。如果你自身不具備處理負面情緒的能力,你的共情和幫助不但不能緩解對方的情緒,還有可能讓自己陷入情緒低落的風險。
抑鬱症是「心靈的感冒」,也是漫長的「藍色憂鬱」。作為一種疾病,它理應獲得我們的警醒和重視。但面對抑鬱症的患者,我們的關注最好不要只集中在「抑鬱症」上。當我們過度關注「抑鬱症」三個字時,就好像為他們貼上了一個新的標籤,就無法再看見標籤以外的他了。比起病症本身,我們更需要關注得病的那個「人」。我們不需要把他/她當成易碎品,給予同情式的關心,而是要越過抑鬱症這個標籤,看見這個人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澳大利亞插畫家馬修·約翰斯通自20歲出頭就被抑鬱症困擾,他形容抑鬱症是一隻「大黑狗」。面對被「大黑狗」充斥的生活,他曾奮起反抗又無力地躺倒在地,努力自救卻還是被「大黑狗」制服而無法動彈。「黑狗」一度令他徹底屈服,幾乎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氣和決心。然而憑著一絲抗爭的意志,他決定尋求專業的幫助和指導,正視抑鬱症,不再獨自抵抗,並逐漸治癒。在治癒之後,他寫了一本書叫做《我有一隻叫抑鬱症的黑狗》。這本書幫助更多人了解了抑鬱症,也讓很多人感受到了心靈上的治癒。
沒錯,抑鬱症,就好像是那隻「大黑狗」,但是只要我們不放棄,有朝一日它就會被馴服。就像太陽的升起,生活中的每個轉角都有希望的存在。抑鬱症不是絕症,它只是一種普通的疾病,它需要被我們看見,也需要被重視,唯獨不需要的是我們的恐懼和誤解。
(責任編輯 /黃盈盈 美術編輯 / 胡美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