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嶽麓山下,中南校園,林蔭道上,經常有一對白髮伉儷,老奶奶推著在輪椅上的老先生,前往實驗室,風雨無阻。輪椅上端坐著的是中南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金展鵬教授、中科院院士。
這一幕,終成絕唱。
11月27日,這位脖子以下高位截癱不能動的老者,被世人譽為「中國霍金」的著名相圖與熱力學專家,與世長辭。
輪椅上22年的中科院院士
時光回溯至1998年,這年是金展鵬人生的分界線。
一般人,60歲業已退休,考慮人生晚霞,但對於科學家金展鵬來說,正處於科研事業的巔峰。
作為相圖學領域科學家,當時金展鵬已是赫赫有名。之前,改革開放初期,金展鵬在海外留學期間,潛心鑽研,將傳統材料科學與現代信息學糅合,首創了三元電子擴散偶——電子探針微區成分分析方法,實現了用一個試樣測定出三元相圖整個等溫截面。當時,國外科學家必須用52個試樣才能達到同樣目的。這一方法,轟動了國際相圖界,被譽為「金氏相圖測定法」。
功成名就,金展鵬拒絕了國外科研機構待遇誘人的挽留,回到中南大學組建了相圖室,取得了多項重大研究成果,被國際上業界同行譽為「中國金」。
這一年,因嚴重的頸椎病,金展鵬全身癱瘓,僅脖子以上部分可以動彈。除了腦袋能思考,吃飯要人喂,衣服要人穿,看書要人翻。
像普通重度殘疾人那樣生活,還是做一名生活的強者?
金展鵬以非凡的毅力向命運做出不屈的抗爭。「輪椅禁錮不了我的思想,只要大腦還運轉,就要學習和創造。」金展鵬如是說。
不能走路,就讓退休的夫人推著輪椅去實驗室;不能翻書,就讓助學幫助自己一頁一頁翻閱。高位癱瘓20年來,金展鵬始終堅守在教學和科研第一線。
1998年癱瘓,2003年當選為中科院院士;在輪椅上22年,教書育人、潛心科研,完成了1項國家863、3項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培養了20多位博士和碩士;撰寫了17份關於中國材料科學發展戰略的建議書;相圖學「金家軍」享譽國際。
金展鵬教授僅有兩種姿態,坐和躺!但只要有腦袋在運轉,就可以去創造。
散葉開花,50多名學生活躍在學術前沿
有的人不能理解金展鵬教授生活不能自理、生理劇痛,還忙忙碌碌,沒有一點閒暇時間。他們不知,金教授心中裝的是中國學術和科學研究。
「我活著對國家還有用。」金展鵬經常這樣回答。
「學生是他的止痛藥。」老伴胡元英老師說,「病床上的老金常被病痛折磨,但只要學生帶著論文來和他探討,他就立馬忘了疼。」
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的鄭峰教授,30多年前,曾在金展鵬門下攻讀研究生,這讓他們結下了父子一樣的深情。「在國外留學時,每年春節我都會收到金老師寄來的賀卡,還有相圖室發表的論文清單。金老師就像一根風箏線,無論我們飛得多高,他都牽著我們。」
金展鵬教授的助手蔡格梅說,金老師的心裡滿滿地裝著學生。「長沙的冬天特別冷,夏天特別曬,可金老師天天準時來相圖室。有一回下大雨,師母推他過來,金老師鞋子都溼透了。」
學校的「長江學者」杜勇教授說,一想起金老師在輪椅上還指導學生搞科研,我就覺得,沒有理由不把自己的所學傳授給下一代。
作為院士,榮譽等身,充滿光環,金展鵬卻對己很嚴。評為院士之後,有很多企業、學校開價不菲邀請他去當顧問、客座教授,對掛名式的兼職,金展鵬總是拒絕,「自己也幫不了什麼忙!」
近些年,不正之風侵襲學術界。金展鵬常常告誡學生:「學術腐敗是中華崛起的大敵。科學領域來不得半點虛假,要不死後都會被『追認』為學術騙子。」他對學生的實驗、論文指導入微,卻從不署名;他的課題項目經費不少,但從不私自報一分錢。
從教幾十年,金展鵬一共培養了50多名博士碩士,分布在17個國家,活躍在材料科學的國際前沿。每當有學生從海外學成歸國工作,金展鵬比誰都高興。「中國是他們的根,有他們的家,我希望他們學成之後,都能回來!」
蔡格梅回憶,金展鵬教授常說,儘管近年來中國在材料學方面的科研水平大大提高,但仍和世界頂級技術存在著較大的差距,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學生都超過他。「希望在年輕人身上!」
多年來,金展鵬教授先後獲評「全國模範教師」、第二屆全國教書育人楷模、全國創新爭優優秀共產黨員、「全國自強模範」等榮譽稱號,他用自己的重殘之軀,唱響了一曲知識分子向命運挑戰、以學術報效祖國的英雄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