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曾有過多少次,當他看著那些瓷器上的那些「百集碎」、「蟬衣紋」、「蚯蚓走泥紋」們,內心深處有著多少的遺憾?對他來說,或許,開片成花,花入釉妝才是終極之夢想與追求。
開片成花,對才華如宋徽宗來說,首選自然為梅。梅花本是中國十大名花之首,與蘭花、竹子、菊花一起列為四君子,與松、竹並稱為「歲寒三友」。而梅立冰雪中,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之姿態,孤芳傲立在他的「臘梅山禽圖」、「梅花繡眼圖」裡,一覽無遺地,表達著他的摯愛。
於是,在北宋官瓷極富藝術魅力的第一代作品裡,極富藝術天賦的他,推出了第一個至今為止無可超越的經典:冰片梅花。
瓷器之開片,或冰裂紋,或百集碎,或鐵線金絲,凡此種種,皆線條裂變之美也。唯冰片梅花,開片成花,冰梅怒放,獨樹一幟。
關於冰片梅花,更為傳奇的一個說法,是冰片遇水則融,過水無痕,水幹則現,實宋瓷之傳奇,瓷史之經典也。那日於友人家中,有幸見到兩個南宋郊壇下窯冰片梅花器:一為敞口碗,一為羚羊首尊。耳聞不如目睹,迫不及待,以水相和之,終得傳奇之實證:
只見這水入碗中,只一兩分鐘,那剛剛還傲然怒放若柳絮因風起的點點冰片,和著瓣瓣梅花,果真慢慢遇水則融,漸漸了無痕跡,而將水倒出,把碗擦乾後,不幾分鐘,又慢慢綻放了美妙之身姿,恢復了原狀。古人造器,鬼斧神工之妙,在下面兩圖中,你或便能一覽無遺。
(原狀)
(入水後)
是得感慨:瓷本無華,相激始生漣漪,遇水則靈,是水火土石合而成象也,其中極致者,實非冰片梅花瓷也。
兩器之中,於敞口碗中,見證冰片梅花變換之神奇,內心深處卻是更喜那羚羊首飛翼尊。
東漢許慎於《說文》裡說:「羊,祥也。」上古以來,「羊」「祥」同義,羊者,吉祥之瑞獸,富貴之象徵。羊之極品者,羚羊也,取其形者,至吉至祥,大富大貴之意象也。羚羊首飛雙翼,是吉祥能通仙,富貴可齊天之境也。
宋之官窯,徽宗而始,器之尊者,祭祀為用。便如此器,質形意象,皆屬頂級,可和人神,能通天地,定鼎春秋。
初見此物時,只是一眼,便起久別重逢之意,想到那千年之前的宋徽宗,為追求瓷器藝術之極致,棄汝興官,不也正是為了兩個藝術之理想:以瓷替青銅與玉器,用全套瓷器祭祀;以冰片替開片紋,用冰片和梅花在瓷器上曼妙起舞。
臨了,對友人說,收藏之境,千古以來,沒有超越甚至接近那宋徽宗者,得此兩物,相和其瓷器藝術之追求,你那些流連於收藏與藝術的時光,或許,都能夠生動和豐厚了起來,它已不負你,你可也莫負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