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年過六十的賈平凹感慨的是,「一個人的命運坎坷一點,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啟發。在這個艱難的時代度過也是一件幸事。」
作家賈平凹(下)與金宇澄(上)昨在思南文學之家就「城市,從傳統到現代」主題座談。 早報記者 高徵 圖
西安作家賈平凹寫西北農村,講一口「陝普」;上海作家金宇澄寫上海都市生活,滿篇吳方言。兩人有太多的差異,但賈平凹和金宇澄各自的近作《帶燈》和《繁花》都獲得了好評,各自擁有不同的讀者群。昨天是上海書展開幕第一天,賈平凹和金宇澄的讀者一大早就來到思南文學之家,參加兩人在上海書展上的對話「城市,從傳統到現代」。
賈平凹:站在城市看鄉下
位於復興中路重慶南路上的思南文學之家,昨天從早到晚,多場文學活動輪流上演,參加的讀者多為年輕人。在昨天的一系列活動中,尤其以上午10時的賈平凹和金宇澄對話最為火爆。9時不到,會場就已滿員,上百讀者最後只能站在會場的各個角落。
賈平凹和金宇澄,兩位作家的生活背景、經歷和寫作呈現太多的差異,而這也正構成了中國文學寫作的多元性。賈平凹的創作大多與農村有關,但他個人其實從1972年起就進入城市,「到了城市以後解決了吃飯問題。」雖然寫農村,但他其實是站在城市的角度來寫,賈平凹說,「我基本上是站在城市看鄉下。後來在城市過了幾十年再去看農村,那些困難、落後、田園、樸實的東西,還是能看得比較清楚。」其實在1990年代後,賈平凹也寫了很多城市題材的小說,「那也基本上是農貿集市形式的城市,寫的人也是從鄉下到城市的一群。」 長期擔任文學編輯的金宇澄也敏感地覺察到,賈平凹雖然本質上是個城市人,「但他的感情最敏感的地方是在農村。」
隨著中國社會的變化,賈平凹對農村的寫作也已不同。「當時寫作的時候農村就是農村,城市就是城市,但是現在寫農村肯定會牽扯到城市。」最近這些年,賈平凹每年既會抽一段時間呆在北京上海這些現代大都市,也會花時間去西北龍曲等偏遠小鎮。城市的繁榮、農村的危機,在賈平凹看來,機遇、文化不同,就造成看到的景象不同,「這就像我們乘飛機穿過雲層之後看到的都是陽光,雲層之下卻有的地方下雨、有的地方下冰雹。創作也是這樣,儘管骨子裡都是陽光燦爛的內核,外表卻千差萬別。」
金宇澄:把無意義城市生活寫出來
金宇澄是上海人,但他因為插隊離開城市8年,「你一離開上海這個地方,戶口沒有了,就沒有了糧票。按當時規定,你就沒法再回來。」金宇澄說,很多人摧殘自己的身體,造假,只為了能回到上海,「這就是故鄉。農村成長的人對農村的感情,與城市出生的人對城市的感覺,其實是一樣的。」什麼叫故鄉?賈平凹的回答是,「父母在哪裡,哪裡就是故鄉,如果父母去世了,那個地方一般不會再去了,所以說,故鄉是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的。」
對於上海,金宇澄說,它有點像羅馬,「羅馬是一個承擔了相當多罵名的城市,我覺得上海也是這樣。上海也是很多人來,很多人走。」金宇澄的《繁花》,為人談論最多的就是方言寫作,「但我寫東西的時候從來不用母語來思考。所以寫《繁花》時,30萬字,每天自己對自己說上海話,我經常覺得耳邊有一個蘇州評彈先生在說話。」
賈平凹與金宇澄在談論各自小說《廢都》和《繁花》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提到兩部小說的女性問題,「女同志對《廢都》有一些不太喜歡,後來我也反思了。因為當時寫的角度是從男性,中國社會還是男人世界,但這是中國社會的現實。」「我這個也是。」金宇澄說,「很多女讀者想了解男人的生活,男人怎麼看女人,所以去看(《繁花》)。但我自己覺得很多女作家寫的男人是不正確的。」
金宇澄在對話中感慨自己「已經很老了!」「我只不過是把過去大部分作家沒有提到的,一些毫無意義的城市生活寫出來,我覺得這也是蠻有意思的事情。」 金宇澄說,「現在的生活轉變太快,我想寫這快速轉換過程中城市生活一些對我有意義的瑣碎事情,就像文學允許一朵花慢慢打開一樣,我想將那些有質地的瑣事寫下來。」
年過六十的賈平凹感慨的是,「一個人的命運坎坷一點,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啟發。在這個艱難的時代度過也是一件幸事。」賈平凹回憶《廢都》出版之後引起非常大爭議,「給我帶來的壓力也特別大,那時候還比較年輕,四十出頭,經歷的事情還不是特別多。很長一段時間受到壓力,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就壓垮。我表面上還是比較膽小,但是骨子裡面還是比較堅強的,你說我不行的時候,我還幹一下。後來一想,人生也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