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子倚靠著椅背。荒木經惟記錄下所有這些毫不起眼的生活瞬間,他的鏡頭就像一個深愛妻子的男人的凝視,沉靜、深情,似乎是在對著陽子耳邊喃喃自語。
陽子,你應該明白的。我想說的或許不是思念。你站在街對面的時候,只是一個人。結婚這麼久,第一次看到你走在人群裡,走過我身邊。只是你一個人。
陽子,還有很多事情,我可能不知道,關於你的。你從來沒有試圖告訴更多。陽子,我在想,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正常的日子。除了你,我可能不會擁有更多。
婚後的生活裡,荒木拍攝了很多和妻子的生活點滴。他說「所謂的攝影,就是拍攝你最喜愛的、最親密的東西,拍攝近在眼前、就在身邊的東西,就是拍人。」
陽子在喝湯。你很難想像平時嘻嘻哈哈的荒木經惟,拍攝了那麼多露骨色情甚至被稱作「老流氓」的一代風流攝影大師,卻是這樣一個細膩的男人。
陽子在刷牙。情色攝影無疑給荒木帶來了盛名,對於他而言,色情不是問題,性和死亡都是人性本質的探索。
「所謂的活著,就是由生而死,對生與死的愛,就是攝影。」——荒木經惟
東京的太陽就照在外邊的陽臺上,就象你在的時候那樣。貓懶洋洋的爬在椅子上。桌上的煙缸架著支沒有抽完的香菸。旁邊是你的照片。對面仍然沒有高樓。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站在那裡,可以看見太陽下山。
荒木深愛陽子,小貓奇洛算是他們婚姻生活中的「第三者」。荒木原先不喜歡貓,尤其奇洛還是一隻流浪貓的後代。只是因為陽子覺得它太可愛,於是就抱回家來。對荒木來說,「愛妻及貓」本來不成問題,和平共處便是了,但是敏感的奇洛似乎立刻就看出他是討厭貓的,為了討他的歡心,撒潑打滾百般撒嬌,連睡覺都要蜷在荒木的腿上。
陽子,你一直都沒有告訴我,我說的很多話你都聽不到;其實很多話我只是在心裡對你說。
陽子,那天你對我說,「你不要對我太好。」當時你穿著和服,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陽子,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要一個孩子。
陽子,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那天清晨在雨中,我們在石頭鋼琴上一起彈那首《土耳其進行曲》。陽子,你曾經離開我三天,那三天我在想你會不會永遠的走掉,不再回來。如今,你已經離開了2年半。
有一晚,你躺在塌塌米上,背對著我。陽子,像你說的,7月9日就會到來。每一年都有這樣一天。我們踢著一支啤酒罐回家的晚上,我看到你臉上的微笑。只是來不及按下快門,那一刻已經過去了。
陽子,向日葵開的最好的那一天,東京的太陽也正暖。我們到了柳川,象結婚時來的那次一樣,那家旅館的小院仍然是乾淨的綠色。而我們住過的房間也沒有變過。
妻子離世的那天,在醫院的臺階上荒木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片。
曾經見過的那個老婆婆已經94歲了。是不是除了時間,一切都不會改變?
陽子,我記得,你一直在笑,就坐在我的面前的船頭。陽子,我以為你一直都會在我身邊。
這張照片是陽子最喜歡的一張。
陽子,你記得嗎,那天在柳川的一個小理髮館裡,我睡著了。而此刻,你正躺在河邊的那艘小船上,睡的正香。風從身邊吹過的時候,我看著你哭了。陽子,別人都以為我們是最好的夫妻。其實,我只是想知道,你和我一起是不是真的開心。
從1989年夏天妻子入院,到1990年1月,和陽子說了最後一聲「謝謝」,荒木拍攝了許多妻子的照片,他拉著陽子的手,安撫她的病痛。
陽子,無論是後來的車禍還是你子宮裡的腫瘤,都不能讓我以為你會離開我。
「陽子走了,從房間裡消失了。我並不只拍空景,走出屋子到露臺,從露臺上拍天,拍風,拍光影,還拍隔壁的柿子樹,曬臺上爬滿的常春藤,露臺犄角裡遺落的東西。露臺成了我的取景地。在陽子最喜歡的杯子裡倒滿啤酒,拍杯子的光與影,拍已然枯萎的花朵、鳥兒啄過的蘋果、乾癟的壁虎,把陽子和我的鞋擺在一起拍,當然還有奇洛。」
即使是現在,我也一直覺得,你就在這裡。
七月十五日 —— 不燒送神火。 不讓你回去。
「妻死後,我只拍天空。」
在陽子的葬禮上,荒木讀了陽子曾經寫下的一段文字:
在我和荒木認識四個夏天之後
我們在青館結婚了我穿著
我母親做的婚紗
他穿著他最好的衣服溫柔地說我願意
在四個筋疲力盡的接待後
我鄉下的奶奶
看到了裸體新娘的照片氣得在床上躺了兩三天
我坐在子彈頭車中直冒冷汗
接著我才冷靜下來
我們在車上睡著了
十個小時才回到東京
通常我們會返回我們各自的家
當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回家
……
那種感覺怪怪的
窗簾外面
夏季的雲正在翻滾
荒木經惟與陽子的結婚照
荒木喜歡在就餐前和陽子做愛,然後陽子美美地洗一個熱水澡,頭髮溼漉漉的非常好看。荒木拍下這個瞬間。他非常喜歡陽子的這張照片,陽子去世時,他把它作為遺像。
1963年,荒木從千葉大學攝影印刷工學科畢業,進入了日本最大的廣告公司「電通」,擔任攝影師。因為技術出色,他可以自由使用公司的攝影棚,他拍攝了大量女模特的攝影作品,其中就有後來成為他妻子的青木陽子。
陽子是電通的打字員,是公司上下公認的美女。從《感傷之旅》的第一張照片,陽子和荒木的結婚照中可以看到,當時相貌醜陋的荒木與陽子的差異。當時所有的人都覺得很意外陽子會嫁給這樣一個舉止怪異的人,但陽子欣賞荒木的才華,兩人認識不久後即登記結婚。
1971年,荒木經惟在與陽子赴京都、長崎等地新婚旅行期間,拍下了他們的旅行生活及沿途所見,從中挑選出108幅編輯成《感傷之旅》。
婚後的日子,荒木經惟拍攝的絕大部分影像都出自他們二人在寓所(東京世田豪德寺公寓)開始的婚後生活的點點滴滴——無比幸福燦爛的微笑,愛貓奇洛的身影,夫婦兩人的旅行,寬敞的陽臺。直到陽子的病情把這一切都打破了。
1989年,陽子被診斷出子宮瘤,住進醫院。1990年1月26日陽子去世的前一天,他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去買了妻子最喜歡的木棉花,第二天,花開始凋謝。
荒木拍下陽子的靈堂,拍下兩人緊緊相握的手,在那張留有拍攝日期的傻瓜機拍攝的照片裡,荒木說明,「在和陽子說了最後一聲『謝謝』之後,她安然離世。」他說,「在遇到陽子之前,我說過等我到了50歲開始拍人像。是她教會我如何拍攝『人體攝影』,並一直給我拍攝機會。直到她最後離開,她給了我最後一次機會。」
1月27日,陽子靜靜得走了。荒木最先拍攝的,是陽臺上凋謝的花束。花漸漸枯萎,仿佛荒木的內心。這之後,他不斷拍攝天空,也許空茫茫的天空是他失去摯愛後內心虛無的一種無聲表達。「妻子過世後,我總是拍天空。」他說,「開場白是否就是尾聲呢?」
5月17日是陽子的生日,在已經出版的荒木經惟的日記中,我們看到這個男人這麼記錄自己的心情:
5點鐘就醒了。
拍陽臺屏風小孔裡透出的光。
躺回床上。陽子的身影不斷浮現。我輾轉難眠。
6點半便起床了。
今天是陽子的生日。
溫了溫柴胡桂枝湯(一種中藥,由小柴胡湯和杜枝湯各半量組成,主要用於發熱惡寒,疼痛等症),瀏覽今天的報紙。
……
5月17日是陽子的生日,我們一直是一起過的。
去不了的話,我就會快遞賀禮給她,但我不送玫瑰花,也會送些美食,慰勞下她。
給木瓜拍照。在露天陽臺喝咖啡。
……
被問及這麼多年最欣賞的攝影作品時,荒木經惟回答:
陽子被記錄下的一切。
「陽子,別人都以為我們是最好的夫妻。
其實,我只是想知道,
你和我一起是不是真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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