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虔誠的穆斯林教徒有朝一日一定會去麥加朝聖一樣,愛喝雞尾酒的人,都想去威尼斯的哈利吧(Harry's Bar)坐坐。
哈利吧是哪一號地方?
只是一個小酒吧罷了,大堂可以坐上三十人,算上吧檯最多也只能容納三十六人。
然而,它卻不僅是威尼斯最著名的酒吧,更是整個世界最值得紀念的酒吧:這裡誕生了貝裡尼等許多世界聞名的雞尾酒,無數歷史人物都曾是這裡的座上賓。
今天,紐約時報酒類專欄作家羅伯特·辛普森將帶著我們一起到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酒吧裡喝一杯,我們一起來看看:
在這個雞尾酒滿大街的時代裡,真正有腔調的酒吧,究竟是什麼樣的。
我承認在去之前,我的期望並沒有那麼高。作為一名紐約人,我並不看好家族企業。在我的想像裡,現在的哈利吧,一定充滿著價格欺詐、賣弄和偷稅漏稅。顧客肯定全是那種上當受騙的遊客和有錢無品的暴發戶。
陳詞濫調到此為止,我和我的朋友從一杯貝裡尼開始嘗起,畢竟,哈利吧是貝裡尼這款雞尾酒的發源地。
一位衣著一絲不苟的侍應很快發現我們的需要並向我們點頭示意。一位還在接受訓練少年,跟在那位侍應的後面,用他的眼睛在做著筆記。另一位侍應為我們端上了橄欖。
在雞尾酒的世界裡,有一個普遍認知:如果某一個酒吧以某一款酒世界聞名,那這一款酒很可能並不好喝。名譽滋生淡漠,如果酒吧的管理者了解到每一位進門的顧客都會點一杯貝裡尼,那還需要費力去討好他們嗎?
如我所料,貝裡尼在幾分鐘之內就端上來了。它們明亮蓬鬆,有著漂亮的玫瑰色和非常飽滿的泡沫,非常美味。美中不足的是他們並沒有把貝尼裡像含羞草一類的香檳雞尾酒一樣裝進漂亮的笛形香檳杯裡,而是把它放進一個很小的果汁杯裡。
我當時將此之視為吝嗇,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當代雞尾酒的復興使得人們喝到好酒的成本大大降低,並且還塑造了一個所謂的好酒吧該有的氣質。
酒吧老闆們,不管是在網際網路上互通有無還是通過旅行相互拜訪,都會吸收到有關服務、裝修的知識以及靈感,近朱者赤,但也使得當代雞尾酒吧的風格有些千篇一律。
然而我意識到,哈利吧並不是現代雞尾酒世界裡的一條簡單註腳,它給所有來過這裡的人上了一堂有關一家固執己見的酒吧如何吸引人的生動課程。
喝完貝裡尼之後,我又要了一杯馬提尼,我的同伴點了一杯羅布羅伊。
雞尾酒端上來時我像一名初入雞尾酒世界的新手一樣不認識眼前的雞尾酒。羅布羅伊在一個圓形的平底玻璃杯中,形狀和大小就像一個洗手間的漱口杯,裡面還有冰塊。
馬提尼裝在一個更小的口杯中,上面印有 Cipriani的logo。裡面大約有一盎司半的透明液體外加檸檬皮,杯子小到連橄欖都放不下了。
這是馬提尼嗎?
我嘗了一口。嗯,它如我所願的幹。
哈利吧所有雞尾酒都保持了五十年代雞尾酒光輝歲月時的原貌,雖然基酒嘗起來並不是十分美味,但這並不妨礙它成為至今為止我喝過的最棒的馬提尼。
羅布羅伊也是一樣。
有一種說法是:上好的雞尾酒會避開糖和苦艾酒。哈利吧的每一杯酒,都在徹徹底底地貫徹這種理念。我已能逐漸欣賞這種雞尾酒,它並非是一種錯誤,而是代表了一種觀點。
哈利吧的創始人Giuseppe Cipriani是一位在歐洲很多酒店工作過很久的維羅納人。
Giuseppe Cipriani
1931年,他開了自己的酒吧。酒吧得名於他的美國籍投資人Harry Pickering。當時在威尼斯,酒店是唯一可以喝到優質雞尾酒的地方,而哈利吧卻反其道而行之。使得這裡很快成為了一個年輕藝術家的聚集地:
諾埃爾·考沃德、奧遜·威爾斯、芭芭拉·霍頓、杜魯門·卡波特、佩姬·古根海姆、歐內斯特海明威都是這裡的常客,甚至那本著名的老人與海都是在這裡完成的。
直至今日,哈利吧依然名人匯聚。
我們第二次去哈利酒吧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平時那些盛裝打扮下坐立不安的遊客一位也沒有。每個走進旋轉門的顧客都衣著整潔得體。
他們身著夾克、針織衫,帶帽子、圍絲巾,衣著簡單、裁剪考究。其中一些人在吧檯喝酒,隨意的聊著天。另一些在邊桌上談著生意,或是款待自己的親朋好友。其中一位,看起來像是一名電影導演,正在與一名年輕的女演員相談甚歡。這樣的場景讓人想起歐洲喧囂的小咖啡廳。
我點了一杯金菲士,我的朋友要了一杯尼克羅尼。
這間屋裡的飄散著的每一杯酒都至少有35度,並且全部是是由一名調酒師製作完成的,這位調酒師有著中等身材,短髮留著劉海,帶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
他的長相另我想起了六十年代庫布裡克電影「一樹梨花壓海棠」裡的彼得·塞勒斯。他工作起來十分嚴肅,不苟言笑。侍者們見到他時都十分小心翼翼。
我們的雞尾酒裝在和之前一樣小的圓底玻璃杯中,那杯金菲士如撒哈拉沙漠一般幹,正在我喝雞尾酒時,我注意到調酒師拿出了一支巨大的玻璃分酒器放在吧檯上,之後從冰箱裡取出一整瓶添加利金酒,打開瓶子倒置在分酒器上。一定是有人點了相當多的馬提尼。
但我會快發現不是,因為金酒倒完後侍者將分酒器帶到了後邊一間小屋裡。
這是在做什麼呢?
我們又點了兩杯戴基裡,一種我不會在這裡有很高預期的雞尾酒,畢竟威尼斯在亞得裡亞海邊,又不是加勒比海。
雞尾酒還是裝在同樣的杯子裡,盛滿冰塊,杯的外緣還裹上了糖邊—我視為此為壞品味雞尾酒的標誌。
但在這次,糖邊代表了一種非常聰明的戰略:
因為哈利偏向絕幹的風格,戴基裡的糖邊為這杯酒提供了些許的糖分,使得它接近於完美。
在這家如戰場一般火爆的小酒吧裡,並不需要作出這樣好喝、自成一格的戴基裡。原來,哈利吧一直是在堅持自己的風格與雞尾酒智慧。
當我們再次回到威尼斯時,立刻飛奔向哈利的酒吧。
「彼得·塞勒斯」依舊站在吧檯的後面。我們把吧檯邊唯一的空位佔上,我的朋友站在我旁邊等待其他的空位。
當我倆全部落座,立刻又要了戴基裡,那杯讓我們一直心心掛念的雞尾酒。
調酒師為杯子裹上糖邊,接著拿出一瓶平淡無奇的Brugal Especial超幹白朗姆酒,往調酒壺裡倒了兩盎司,加冰,加新鮮的檸檬汁而不是青檸,接著放了兩勺糖。
然而,他並不急於搖手上的搖壺,而是把它倒入吧檯角落裡的一個攪拌機裡,攪拌大約十五秒後直接倒進杯子。這可不是我所期待的正統戴基裡做法。
這時我看到一位侍者拿著一支裝著盛滿透明液體的杯子的託盤進來時,我發現那就是跟我點的馬提尼一樣的杯子。
侍者把託盤裡的杯子放進冰箱裡,原來每當有客人點了馬提尼,調酒師就會打開冰箱,拿出一個杯子。小心翼翼地混入幾滴幹苦艾酒,簡單攪拌一下,擰上檸檬皮,一杯馬提尼就完成了。
我可以負責任的說:世界上再沒有別的地方馬提尼是這麼做的了。
其實在幾個月後,我聯繫到了一名哈利吧的工作人員幫我澄清幾個疑問。
酒吧使用檸檬而不是青檸做戴基裡的原因是依據創始人Giuseppe Cipriani 的做法,因為當時威尼斯獲得青檸比較困難。此外,酒吧使用哈瓦那3年朗姆酒已經十多年了,因為美國顧客經常要古巴朗姆,所以哈利吧決定反其道行之。
Giuseppe Cipriani
我為此特意詢問了提基雞尾酒大師,Jeff 「Beachbum」 Berry,看看他有沒有聽過這樣的做法。
他告訴我,提基雞尾酒吧的始祖Don The Beachcomber’s就是這麼做的:
將戴基裡的混合液倒進攪拌機裡攪拌,在倒入杯之前過濾掉冰塊。雖不知哪裡是這種做法的發源地,但這兩家酒吧在1930年代碰巧都是這麼做的。
哈利吧的馬提尼的配方是十五份的金酒與一份馬提尼超幹苦艾酒。這種超幹的風格來自於英國陸軍元帥蒙哥馬利,他說上戰場之前喜歡喝15比1的馬提尼。
海明威最喜歡的也是蒙哥馬利的配方,正是他在1945年二戰剛結束的時候在哈利的酒吧倡導起了這種風格。至於小杯子,是因為哈利希望雞尾酒越冰越好,在三四十年代,小杯子能很好的保證這樣。
經過數小時在酒吧的逗留,我們付了帳單,我們不知道何時會再回來。我用僅會的幾句義大利文來感謝調酒師。他跟我握了手並鞠躬致意。
將近一年過去了,我還是時常想起哈利的酒吧。我的大部分疑問都得到了解答,但這讓我產生了更大的疑問:
什麼構成了一家好的酒吧?是名聲?是好喝的酒水?還是細心的服務?亦或完美的環境?也許這每個要素都很重要,因為哈利每樣都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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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ry's Bar不僅雞尾酒好喝,餐食也十分好吃
如果你要去威尼斯,別忘了過去坐坐
策劃:Kent Cao
編輯:Lazy Zhang
責編:CX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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