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原創短視頻團隊維權引各方關注
「網絡搬運工」背後暗藏一條黑色產業鏈
這幾天,成都一個短視頻創作團隊被侵權了,事情算不上很大,但一度引起微博CEO王高飛、相聲演員王自健等人的關注。
這個團隊名為「硬核不軟的班班」,他們表示,11月9日在微博發現自己的原創視頻被名為「ClorisLand_花皙蔻」的帳號「搬運」(抄襲、挪用),沒有授權也沒有註明來源,被用作商業推廣。團隊立即向微博平臺投訴,並準備起訴。「硬核不軟的班班」投訴後,微博平臺將其標註為抄襲信息。
然而,這件事處理起來卻幾經周折,同時,更多的內容侵權仍持續發生在這個小團隊的身上。其背後,隱藏著一條「搬運」原創視頻的黑色產業鏈。
短視頻創作團隊發現
原創視頻被「搬運」用作商業推廣
「硬核不軟的班班」是一個成立不久的初創團隊,今年9月底才發出第一條原創視頻。他們把以護膚為主的健康科普知識,用感情戲、諜戰戲等方式表達出來,逐漸受到網友們的歡迎。一條條爆款開始在各大平臺流動,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僅在抖音就積累了75萬粉絲。
看的人多了,麻煩也很快出現了。「硬核不軟的班班」告訴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11月9日,其團隊在微博發現,自己的原創視頻被名為「ClorisLand_花皙蔻」的帳號「搬運」,並未取得過他們的授權,也未註明來源。那條視頻中,團隊兩位出鏡演員用情侶吵架的形式,科普了肥皂洗臉對皮膚的傷害。在「ClorisLand_花皙蔻」的「搬運」視頻中,出現了「立即購買」的按鈕,而其自身的帳號簡介是一個護膚品牌,團隊認為這是「盜為商用」。
「硬核不軟的班班」表示,這種侵權行為稀釋了其團隊自身應該得到的關注,更稀釋了團隊的心血,置團隊演員的肖像權於不顧。如果「ClorisLand_花皙蔻」推廣的產品對消費者造成不利影響,其團隊有「背鍋」的風險。
一條視頻做7天
30秒的戲前後拍攝幾十次
11月11日下午,記者來到成都天府廣場附近,「硬核不軟的班班」通常把取景地安排在這周圍。他們的核心成員很少,分別為編導、攝影和幾個演員。他們的辦公室位於附近一個共享辦公區,只有一間容納4、5個工位的小房間供固定使用。
一場30秒左右的戲,他們前後反覆拍攝了幾十段,才最終選出一條滿意的小樣。「有時候,我們會拍到深夜才下班。」團隊成員小劉告訴記者,她一人身兼編導、策劃、文案3項工作。
演員晗晗說,拍攝只是整個創作環節的一個部分,從策劃到拍攝再到後期,差不多要花1個星期,「以策劃階段為例,有了靈感、腳本之後,我們會聯繫一位醫學博士作為顧問,與我們反覆打磨臺詞,為了保證內容精簡又準確,僅這一項經常就要花兩三天的時間」。
所以對於自己的心血被「搬運」,團隊憤怒又無奈:「我們一條視頻做7天,但「搬運」下載上傳,只需幾分鐘,成本為0。」
幾經周折引微博CEO關注
視頻創作團隊發律師申明
演員班班說,如果不是粉絲提醒他們,他們甚至都不能發現這次侵權。此前的11月7日,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就被粉絲和知名律師嶽屾山「艾特」了三次,提醒他們一條關於痛經的原創科普視頻被「搬運」,其中的侵權者不乏有著700多萬粉絲的微博大V。「目前我們創作了40多條原創視頻,我們發現有十多條被『搬運』、被打包剪輯,沒發現的應該更多」。
11月9日,「硬核不軟的班班」決定「硬剛」。以前只是把侵權者掛出來,這次他們提醒「ClorisLand_花皙蔻」:「下架視頻並且置頂道歉一周,否則起訴!」
他們立即向微博平臺投訴,但最初卻被微博管理員「給予駁回」,其回復是「你的投訴由於『請提供相關證據材料和正式通知函件(如律師函)』未能通過審核」。
後來,微博CEO王高飛的微博帳號「來去之間」直接出現在他們的留言區中。幾個小時候後,微博管理員再次完成判定,告訴他們「被投訴者的行為構成違規並因此受到處理」。被「搬運」的視頻打上「此內容為抄襲信息,已處理」的一行小字,但視頻並未刪除。小劉告訴記者,該侵權視頻仍然可以正常瀏覽、評論、點讚、轉發。
11月11日下午,「硬核不軟的班班」發出律師申明,並授權專業法律團隊代為處理微博、抖音、快手等一切平臺的侵權行為。
在「硬核不軟的班班」接連不斷地「硬剛」之下,「ClorisLand_花皙蔻」涉嫌侵權的視頻已經被刪除。
問題多
高仿帳號、「跨國搬運」……
有人借「網絡搬運」非法獲利
「硬核不軟的班班」的遭遇,掀起「網絡搬運工」的冰山一角。此前的「假靳東」事件,更是讓其背後的黑色產業鏈掀起波瀾。
此前有媒體報導,一名6旬女子沉迷於在抖音平臺和「靳東」談戀愛,與丈夫產生矛盾。隨後,靳東工作室就短視頻平臺有人假冒靳東名義開設帳號一事發布聲明,表示在短視頻平臺中的「靳東」系列帳號均非本人。
記者還發現,在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上搜索其他明星的名字,比如嶽雲鵬、沈騰、楊冪、王耀慶、張譯等,除了可以搜索到平臺官方認證加V的帳號,還會搜索到眾多名字為該明星,但是卻並未被平臺加V認證的帳號,疑似明星的高仿帳號。
「他們能做出高仿帳號,背後也涉及到一整條『搬運』黑色產業鏈。」某前MCN資深從業人士李先生告訴記者,這些高仿帳號大量使用了明星個人的短視頻,或者是從電視節目中剪輯。他認為,這肯定屬於一種違法的「搬運」行為。
據多位業內人士介紹,在這段鏈條裡,最為普遍的就是將國外網站的內容「搬運」至國內,或是將國內的內容「搬運」至國外網站。
而上述的侵權行為更多是為了流量,通過流量再行牟利,或「養號」或「推產品」。另外,還有兩種更大規模的違法「搬運」現象,直接進行非法獲利。
第一種,先搜集好大量的原創內容,打包後,在淘寶、閒魚、微信等平臺出售。調查中,記者聯繫到一位微商,她兜售的商品中大量來自知識付費平臺。例如4000G的800門心理學課程,一打包,雙11期間只需249元;再例如,幾十門近千講的「得到大師課」,一打包,雙11半價49元。而在APP上這樣的課程,一門的正規價格是上百元。 第二種,將各大視頻平臺「打包」,集成為一個客戶端,「集群式」搬運。通過百度搜索,這樣的現象也很容易發現,例如一款名為「優酷愛奇藝騰訊視頻三合一」的軟體,就擺上了許多下載網站的頁面,其介紹稱,「能夠幫助廣大用戶隨時隨地想看就看不受會員限制」。
手法多
對付平臺審核
有人專教「搬運技巧」
對於「搬運」現象,各大平臺並非熟視無睹。抖音安全中心認為,「搬運」的行為不僅損害了原創作者的權益,還破壞了社區氛圍。抖音安全中心將「未經他人允許,將他人發布的內容保存下來,上傳到自己的帳號上」「無版權、無授權,轉載平臺內或平臺外的內容」「錄屏電視或者電影正在播放的內容,未經過任何加工,上傳至自己的帳號上」等行為劃為「不能觸碰的雷區」。
對此,抖音安全中心提醒,如果盜用他人作品被發現、被舉報,平臺將進行流量限制、違規處罰(例如限流、下架、帳號功能短期封禁等)。除此之外,抖音平臺還開通了「原創者聯盟」計劃,當作者的原創內容被第三方平臺違規搬運時,系統將為授權作者提供免費的檢測及維護服務等。
與抖音類似,微信、騰訊視頻、優酷、嗶哩嗶哩等平臺都設置了相應的侵權處理機制。在一些平臺的審核機制中,通過大數據算法,還會主動找出重複內容。
然而,有人卻聲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個名為「劉某某」的公眾號「分享」了他的「研究測試」,並做成「教學」視頻:通過會聲會影軟體的「濾鏡」等功能將原視頻渲染,從而達到「去重複」的目的。他稱,成功率能達到80%。
在一些QQ群中,有不少人也在分享「抖音養號、影視剪輯、搬運、申訴」等技巧,形成一整個鏈條。如何通過修改標題、內容、幀數等達到「去重複」的目的,也有一系列「手把手教學」。
使用剪輯軟體尚且有一定技術門檻,為了做到更簡單,還有人開發了「去水印」小程序。在一款小程序中,只需輸入短視頻的連結地址,即可在雲端完成去水印工作。使用「去水印」的關鍵字在網絡中搜索,可找到上百款類似的小程序。
取證難
僅少數視頻創作者
發現被侵權並有確鑿證據
在抖音有38萬粉絲的手機玩家「張大頭同學」,發布了400多條手機開箱、測評等原創視頻。不久前,有粉絲告訴他有商家用他的原創視頻在電商平臺上賣手機。「我去問這個商家,你用我視頻經過我允許了嗎?」「張大頭同學」介紹,該商家說「馬上刪除」,但隨後發來一段文字,讓他「帶上版權證明以律師函的方式」與其法律顧問對接,沒有一句道歉。「張大頭同學」告訴記者,後來這段「搬運」視頻刪除了,但他被「搬運」的視頻還有很多。
在快手有24萬粉絲的「深山裡的野孩子」,發布了700多條在山區裡採集、幹農活等內容的視頻。他告訴記者,曾經他也被人「搬運」過視頻,對他的影響很大,「特別是張冠李戴,有些拿去做廣告,歪曲內容」。在他投訴之後,那個「搬運」視頻的帳號被封禁,他在平臺上設置了「原創保護」,被「搬運」的情況有所好轉,但是「現在盜視頻很難發現,有的把這個平臺的盜用到另一個平臺」。
據維權騎士、鯨版權發布的2020年《第三季度版權報告》顯示,僅19.61%的創作者曾經發現自己的內容被侵權並有確鑿證據。
根據調查結果,有39.5%的創作者認為跨平臺「搬運」、抄襲視頻是維權難的主要原因,不同平臺的不同機制導致侵權行為難以追責。也有29.2%的創作者認為是形式變換導致侵權內容難以被監測和發現,其中有30.87%的創作者曾發現自己的視頻內容被二次處理成音頻導致侵權。
專家訪談
多方協作阻擊「搬運」
保護原創作者權益
網絡「搬運」、盜用等行為,對創作者造成了權益損害,如何從全行業的角度去打擊它?記者聯繫到網際網路觀察家、前速途研究院院長丁道師。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盜版問題曾經差點毀滅音樂和單機遊戲行業,現在的搬運、盜用現象,對網際網路內容創作行業威脅大嗎?
丁道師:我個人持比較樂觀的態度,隨著法律法規、平臺技術的完善和發展,現在相比過去十幾年,情況好了很多。「搬運」、盜用現象雖然有威脅,但還不足以致命。從騰訊、愛奇藝、喜馬拉雅等平臺的財報來看,行業整體上在健康發展,願意為內容付費的用戶越來越多。
但即便如此,「搬運」、盜用現象依然對創作者,尤其是對草根創作造成了很大的權益損害,因為很多草根創作者沒有籤公司,缺少法務團隊幫助維權。「搬運」、盜用的違法成本低,能夠牟利,我們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從全行業的角度出發,應該如何保護內容創作者?
丁道師:法律、平臺、個人缺一不可。近年來,我們出臺了很多法律法規規範內容行業,保護內容創作者,司法機關每年都處理了很多侵權事件,比如此前的《流浪地球》侵權案。其次,平臺要作為,運用技術手段防止侵權,有了侵權能夠追蹤,建立起保護創作者的運營機制;最後,個人的法律意識也需要覺醒。
另外,現在還存在很多把國外網站內容「搬運」到國內、把國內內容「搬運」到國外網站的現象,法律監管存在困難,這還需要國際間法律體系的互相合作。
法律保障
新修改的著作權法
將「視聽作品」納入保護範圍
據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發布的《2018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顯示,短視頻成為網際網路版權侵權重災區,盜版致行業損失百億元。
維權騎士、鯨版權發布的《2020年上半年內容行業版權報告》,對付費的音頻、視頻、圖文內容進行了監測。據統計,由於疫情導致內容付費行業的火熱,今年上半年各平臺付費內容侵權量都有大幅度地增加。
今年6月,國家版權局、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國家網際網路信息辦公室聯合啟動打擊網絡侵權盜版「劍網2020」專項行動,「嚴打短視頻領域存在的侵權盜版行為及通過流媒體軟硬體傳播侵權盜版作品行為」是其中的重點領域。
據新華社等多家媒體報導,11月11日,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三次會議表決通過了關於修改著作權法的決定,自明年6月1日起施行。修改後的著作權法完善了網絡空間著作權保護的有關規定,特別是大幅提高侵權法定賠償額上限和明確懲罰性賠償原則等,為創作者們維護自身合法權益進一步「撐腰」。
新修改的著作權法還對「作品」的定義作出了調整,將現行法律中「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製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的表述修改為「視聽作品」。這意味著著作權保護的範圍進一步擴大,網絡短視頻等新類型作品將獲得有力的法律保護。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 王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