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電影,大光明上海最大影廳上千的座位爆滿,電影結束時觀眾自覺起立集體鼓掌,昨晚的電影「審判」如是,這在電影史上既便不是首次,也不多見。
有組織性的洗腦電影除外。
第一次讀卡夫卡是在80年代初袁可嘉主編的那套「西方現代派文學」,在這之前中國人一貫固直地認為託爾斯泰後的西方文學是腐朽沒落徹底墮落到沒有文學的,但袁可嘉和袁可嘉們告訴當時的國人20世紀的西方文學非但不墮落卻依然是生機勃勃萬象叢生不可一世到古今獨步的。
一部典型的卡式電影,一個人莫名奇妙的被告知有罪,他就必須有罪。什麼罪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社會需要他有罪。你的申訴是不能成立的,因為你所在的社會不被允許。你被審判了所以你必須失敗,當你站在被告席上,你的敵人將是整個世界。
如果說託爾斯泰告訴世人並在努力證明「復活」中的所有陪審及所謂法官皆為扯蛋,那麼「審判」直接給我們的是,這一切本就荒謬的徹底,無須開證。
所以巴爾扎克說我能摧毀一切障礙,所以卡夫卡說,一切障礙能摧毀我,所以老酒葫蘆說,所有的障礙都來自我們的內心,所有的內心都不堪一擊,包括飄飄蕩蕩的所謂未來。
「審判」從小說到電影,小說是抽象的非情節的,電影是具象的偶可觸摸的,小說是全內心獨白而且是形而上的,電影是呈現式互為因果有章可循的,小說是沒有溫度難見天日的冷冰冰的文字,電影的背景是破舊的廠區陰暗的小樓人們在茫然的不知所措的行著屍走著肉,小說的整個場景皆為心靈的霧霾,電影的霧霾從大地到天空,每顆心每片靈魂都散發著徹骨的黴味腐酸,每張面孔都毫不掙扎的機械性呈現著,人們無可奈何著並且,被無可奈何著。
我沒想到安東尼·博金斯能把K先生演繹的如此的神形兼備——這是一張天然渾成的卡夫卡的臉,包括他的神情舉止和僵硬的表情及拘謹的眼神中流露的似夢非夢式的無奈。我一直以為卡夫卡筆下的K先生只能存活在他的小說中,我曾堅信這是個無法演繹的角色,因為他的非語言非線性非現實。事實是安東尼·博金斯做到了,這是奇蹟,在人類的電影史上。
電影「審判」誕生於1962,這個導演足夠神經兮兮,這幾個女角本來並不神經,這部電影讓她們神經起來。男一號讓我覺得,昨晚我真遇上了K先生,遇上了卡夫卡神話。
2019-10-18/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