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劉幹事和劉老兵是老鄉,實打實的純老鄉。
兩人都來自於中原一處叫劉家崗的村子。16年前,劉幹事和劉老兵都只是高中畢業的毛頭小子。兩人一商量,一起報名參軍入伍了。
綠色的火車走了好幾天,終於算是到了這處邊疆。兩人一起傻過眼,一起罵過娘,一起下定決定,當一名駐守邊疆的好兒郎。
又是老鄉,又是哥們兒,又是戰友,最後兩人竟然還分到一個班級,這樣的命運,讓兩人的友誼更加深厚。
可是,在兩人轉了士官的第二年,命運便開始有了不同的方向。
劉幹事,當然,那個時候還只是劉班長,因為表現優異,被提了幹,當上了幹部。
劉老兵,當然,那個時候也只是劉班長,繼續著自己班長的事業。
2
一位提了幹,一位還是士官。
這消息傳回劉家崗,劉幹事的父母高興地不得了,差點兒想花錢請戲班子唱上三天。
不過,老兩口還是忍住了。畢竟,都是一個村子裡出去的年輕人,一個要當官了,一個還只是兵,劉老兵的父母心裡肯定不太是滋味。假若真是熱熱鬧鬧地唱上三天大戲,恐怕是往劉老兵父母的心口上撒鹽。
劉老兵的父母倒也坦然,大大方方地跑去劉幹事家祝賀,劉幹事的父母好一頓客氣,安慰劉老兵父母說:哎,沒啥,當個幹部也算不上啥,說不定還不如當個兵呢。
劉老兵的父母並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誰都明白,這些話只是禮節上的說辭。
3
劉幹事進了軍校,臨走時,劉老兵買了各種吃喝給劉幹事帶上了火車。
劉老兵說:兄弟,你有出息,好好幹。
劉幹事說:兄弟,不管咋樣,不管是幹部還是兵,咱都是好兄弟。
兩人在火車站擁抱告別,大有一種「苟富貴無相忘」的味道。
不管是提幹,還是繼續當著班長,兩人其實都只是普普通通的邊防軍人,都絕稱不上「富貴」。
也是,軍人哪有什麼富貴的?
劉幹事學的是邊防專業,劉老兵學的是通信技術。
兩年後,劉幹事回到老部隊,到邊防一線當了一名執勤巡邏的排長。而劉老兵呢,已經熟練掌握了邊防部隊所需的基本通信技術,成了連隊的業務骨幹,從下士轉中士,不,那時候還叫一期士官,二期士官,不管怎麼叫,劉老兵又晉了一級,脖領上的細拐變成了粗拐。
4
劉幹事當了排長,責任越來越大。
手下的班級要管吧?排務要解決吧?排裡各號人馬的思想狀況要摸清吧?要帶領全排和其他排比拼吧?要定時向連隊主官匯報工作開展情況吧?
忙呀,太忙了。以前當戰士的時候,管好自己就沒毛病,當班長的時候,管好班級就大功告成。現在當了排長,劉幹事有些發懵。
「職位越高,責任越大」。劉幹事這樣告誡自己。
劉老兵的專業技術越來越高明。連隊也著重培養他,劉老兵也爭氣,代表部隊參加專業技術比武,在軍裡贏得名次,記了三等功。
劉老兵的軍旅生涯,可謂一路順風。
5
劉幹事當了3年排長,終於當上了副指導員。而劉老兵呢,順理成章地轉上了上士,領章上的粗拐旁,又加了一條小細拐。
都該談對象了吧?
兩人的父母都在家裡張羅開了。大家也都能想到,看中劉幹事的姑娘自然多一些,畢竟,姑娘們還是有一些「官本位」的思想。
但是,跟劉幹事處著處著,姑娘就不樂意了,然後就分了手。為啥?劉幹事是軍官,尤其是邊防部隊的軍官。邊防有個現象,年輕的軍官,很難走出邊防,轉業更是別想。
姑娘們也不想到邊防呀,等著劉幹事回家鄉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所以就say goodbye了。
劉老兵不一樣啊,他告訴姑娘:我這上士是有期限的,就四年,幹完四年就回家陪你。
姑娘心裡對時間有了明確概念,臉一紅,嬌羞地說一句:沒事兒,我等你。
好嘛,劉老兵的婚事兒就成了。
6
劉幹事的父母只有他這麼一個孩子。老兩口歲數越來越大,眼跟前卻連個兒媳婦兒都沒有,更別提啥時候能抱上大孫子了。
劉老兵在老家舉辦的婚禮非常熱鬧,足足熱鬧了三天,那熱鬧勁兒,絕不壓於唱了三天大戲。
劉老兵的父母風光滿面,高高地坐在屋子中央。劉老兵穿著帥氣的西裝,新郎那潔白的婚紗也相當漂亮。劉老兵和妻子一起跪下,認認真真地給父母磕了三個響頭,父母立即掏出大紅包,美美地給兒媳婦兒揣上。
圍觀的村民們都熱烈地鼓起了掌。劉幹事的父母看著看著,淚水不知不覺便溼了眼眶。
劉幹事呢?他怎麼沒能參加好弟兄的婚禮?
他正在師裡集訓,要參加上級的政工幹部比武。
7
劉幹事幹了幾年副指導員,並沒有提升為連隊的主官。以後該怎麼辦?
領導考慮到劉幹事這幾年的辛勤付出,便把劉幹事調到了團機關,當了一名宣傳幹事。又過了一年,才給提升為正連職的幹事。這正連職的幹事,一直持續到現在。
劉老兵有了孩子,在媳婦兒的支持下,又轉上了四級軍士長。劉老兵已經成了真正的老兵,技術很精,工作生活比以前顯得輕鬆。
十六年轉眼面過,劉老兵要走了。劉老兵不要工作,加上各種邊防補助,領了70多萬。
劉幹事很焦急,他歲數不小,現在還沒娶上媳婦兒,他也想走。可是,假如現在他轉業的話,只能拿十幾萬,回到地方能不能安排好工作,工作的工資水準如何,不好說。
劉幹事粗略一算,十六年的老兵走,比他十六年的軍官走,合適的太多太多。
至少,單從金錢來說,劉幹事如果現在回家當了公務員,按一個月三千來算,還不能幹別的副業,他至少要多幹近二十年,才能趕上現在回家的劉老兵。
那劉幹事能不能像劉老兵一樣,按四級軍士長復員呢?
貌似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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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離開部隊之後,不能這樣簡單地以金錢計算。
當然,這也是這個邊防部隊一個特殊的例子,總結的並不十分全面。
當然,如果劉幹事再幹上幾年,能趕上自主擇業,以後的日子會比蜜還甜。
當然,可能如刀般的軍改到了劉幹事頭上,劉幹事此時回歸家園,他可能會心有不甘,會有一點兒後悔提幹。
當然,我們說的是十六年的老兵和軍官,如果換作十二年,可能軍官們更會一臉茫然,顯然十二年的軍官,在軍改結束之前,根本趕不上政策上的十八年。
我們堅信,軍改不會讓劉幹事後悔……
9
老兵退伍的時候,這個單位評選了幾位優秀的老兵。
劉幹事負責撰寫頒獎詞。劉老兵,真名叫劉忠秋,是這個單位有名的通信有線技師。
劉幹事是這樣寫的:
「忠心守邊疆,秋去鬢滿霜
十六年白了少年頭
十六年軍營寫春秋
你翻過大大小小的山頭
你淌過短短長長的河流
風吹過胸口,線握在雙手
名利,任它空留身後」
劉幹事覺得寫的不錯,這也是他能送給兄弟的最好禮物。
劉老兵走了,劉幹事使勁地抱著劉老兵,哭得那叫一個痛心。劉幹事完全不顧自己幹部的形象,當著單位所有官兵的面,眼淚擦了又流,流了又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