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其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有人可真心以待。這份真心,不關乎年齡,不關乎性別,不關乎職業,不關乎國籍,甚至不必關乎肢體。彼此佩服,並配得上這份佩服,不用說話,僅僅一個眼神,便心意相通,你知我,我也知你。
這樣的情感,在現實生活中,可遇而不可求。又或者,求而不得。
大概,這也就是《陳情令》吸引我們的根本。藍湛和魏無羨,彼此都是畢生唯一的知己,讓多少陳情女孩深陷其中。
任何一種感情都來之不易,漫漫人生路,誰又是一帆風順呢?有人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可有些苦,根本不是你吃不吃得下,有些苦是你吃不上,有些苦是你沒法吃。
藍湛和魏嬰的情感歷程,一路有苦有甜,最後苦盡甘來,在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中,其實,每一次交集,他們都很懂得經營。
昨日開始寫新系列——魏嬰和江澄的心路歷程,對比藍湛,我相信,大家都更能體會,什麼是性格決定命運,細節決定成敗。
這是藍湛和魏嬰的第十八篇,我們從藍湛離開亂葬崗,魏嬰重回金麟臺開始。
十八、藍湛:山無稜天地合 也不與君訣
魏嬰,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我們這一生,總是給對方無數的背影。看著你和阿苑一路笑著跳著,我卻如鯁在喉。
你說,管他世間熙熙攘攘陽關道,你偏要一條獨木橋走到黑。
歷經萬般紅塵劫,猶如涼風輕拂雨。
魏嬰,假如他時遂你凌雲志,你是否取笑我今日不丈夫?明知你沒有錯,是這世人錯了,我卻不能拋下所有,把你擋在我的身後。
魏嬰,我私上夷陵,假裝夜獵。知你近況,卻更無法安心。你要保護的,不過是弱小遺孤;你想拯救的,不過是血脈親情;你想維護的,不過是人間正義。
你是真英雄,果俠士。
明明善良,卻被猜度為惡;明明俠義,卻被定義為邪。我嘆世事不公,卻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我人微言輕更是懦弱,尚不如江姑娘敢挺身護你。
雲深不知處,漫天飛雪,紛紛揚揚,滿目寒霜。我自請責罰,心中有悔,眼中有愧。悔的是窮奇道不該放你獨自離去,愧的是此行我終究什麼也不曾做。如果叔父肯責罰於我,也許我也會好受一些。可他,也什麼都沒做。
如果說,你來雲深之前,我們之間隔著的遙遠有十年;那麼,我離開夷陵之後,我們的遙遠好似隔著一生。
這漫長的一生,我日夜期盼的,不過是,待你歸來。這一生,其實也不過是一年。這一年,我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你,坐也思你。
魏嬰,過往是指間沙,思念是蒼茫雨。這世界偉大的壯舉總是默默完成的,這世間的智者都是深謀遠慮。我能做的,除了想你,便是為你謀。你遠在夷陵,正在完成這世間無人敢戰的壯舉,那就讓我為你做一個智者。
魏嬰,你曾錯過師姐的婚禮,我不想你再錯過你師姐的孩子,他亦是你生命中重要之人。蘭陵金氏既宴請各位長輩參加滿月宴,你是金凌的大舅舅,你師姐最疼愛的弟弟,沒有理由不邀請你。自你避去亂葬崗,從未做過任何危害仙門之事,是時候讓仙門百家還你一個公道,是時候借金小公子的喜事,迎接你正大光明地歸來。
仙門百家對你依然忌憚,指你為敵,汙你濫殺,毀你是邪,我終於敢直面不公,為你張目,也終於敢親筆書信,邀你歸來。
魏嬰,今日安否?這一年,藏著我的千言萬語,千言萬語都不抵這句親筆問候。金凌百日,嬰當以禮赴之。
魏嬰,見信如晤,望你早日歸來。你那麼喜歡孩子的一個人,該是如何開心,如何雀躍,如何積極地準備。這一路,你是否太陽溢目,千裡不掛雲;你是否滿心歡喜,萬裡不停歇。
魏嬰,我思你念你,勝於昨日。
生命中曾經有過的燦爛,失去了便不再。避去亂葬崗,你想要的不過是安靜地優秀,悄無聲息的堅強,我卻非要再把你拉回這暗世的漩渦,俗世的倉皇。這世界,多的是誹謗、中傷,還有猝不及防。你明明已躲過了明槍,我卻偏偏把你指向了暗箭。魏嬰,如果命運可以從頭,我寧願,從未遇見你,從未在意你,從未為你心傷。
如果這樣,我便不會親上亂葬崗,更不會寫下催命符般的邀函。
鑼鼓齊宣,不見你。大宴已過,不見你。找到江澄,竟也不知你歸期。如果只是你不到,只當你心灰意冷,又或者擔心溫氏姐弟安全,才不肯歸來。我擔心的是,藍氏門生和各世家子弟,不知結伴去了何處。一種不祥猶如棒喝,襲上心頭。魏嬰,你在哪裡?
窮奇道,金子勳、金子軒雙雙被害。你和溫寧?聽此噩耗,我驚出一身冷汗。我的眼前,嗷嗷待哺的小金凌,悲痛欲絕的江姑娘,瞠目結舌的江晚吟,言辭閃躲的金光瑤,究竟是為什麼?
窮奇道,屍骸遍地,滿目倉夷,各仙門子弟東倒西歪,你卻不見蹤跡。魏嬰,我以為,終於可以告別黑暗,讓你重新站於陽光下;終於可以坦然相見,與你夜談詩書朝比劍。是什麼,改變了初衷,修改了約定,彈錯了琴弦?
魏嬰,是我錯了麼?
漫長等待的日夜,我夢見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這一種。而我,竟不知錯在哪裡。
金麟臺上,溫情姐弟攜溫氏遺孤負荊請罪,仙門百家人人義憤填膺,個個慷慨陳詞,紛紛得而誅之。方知,你再次被人算計,而我,就是誘你入甕。
想為你謀個未來,卻又害你萬劫不復。這一次,連假裝棄你的雲夢江氏,暗中挺你的姑蘇藍氏,都站在了討伐的隊列。我到底在做什麼。
魏嬰,你在哪裡?
亂葬崗上一片荒涼,伏魔洞前荷花飄香,血池後面阿苑悽惶,唯獨不見你。把阿苑安頓好,眾人已去了不夜天,舉行剿殺你的誓師大會。
是誰,下得如此好棋,打得如此算盤。先將計就計允我邀你,卻在窮奇道設計劫殺;然後喊話威脅,讓你獻上最厲害的那把刀——溫寧,順便將所餘溫氏挫骨揚灰;斷了你的左右臂膀,又要殺上亂葬崗而後快,好生惡毒的連環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魏嬰,你不招是非,是非卻主動惹你。這世界救一個人往往束手無策,害一個人卻有千百種法子。是我把這世界想錯了,還是這世界欺騙了我。
岐山城下屍體懸掛,圍剿通告被你撕成碎片,幾個仙門小族膽戰心驚。望著你的背影,我心急如焚。
暗夜蒼茫,悽厲如霜,那些所謂的名門正士自詡天下,激你、怒你,極盡污衊之能,你窮盡口舌也不曾贏得半分。他們既判你為惡,你又如何辨得清白,恥辱柱上,早就釘上你的名。
可即使這樣,我也不想你真的應戰。陳情一令,便再無轉圜。魏嬰,放下陳情。
你看著我眉眼淡然輕輕說:藍湛,你來了。
跨越山河的久別重逢,我們之間,卻如此疏離。
你又說:藍湛,從前你就該知道,清心音對我沒用。我就知道,終有一天,我們要這樣真刀實槍的殺一場。
真的,要打一架麼?我的淚砸在心裡,碎成千片萬片。魏嬰,那年初見,便是這樣月夜,這樣的高樓屋宇。你肩挑隨便,我手持避塵,我們旗鼓相當,劍逢對手。那是夢開始的地方,也是你我最美的記憶。
今夜,你陳情在手,號令已出,我心有寒霜,飛身來襲,樓外是星河清淺,樓下是滿城風雨。漫天黑霧席捲而來,我根本近不了你身。你既無意殺我,殺眾人,何不停下。魏嬰,快停下,放下陳情,你信我,事情有變。
「阿羨」,打斷你我的竟是江姑娘,江姑娘?不及細想,你已飛身而下。
你急切地找她,我急切地找你。
不夜天一片混亂。一聲笛音,是誰?那些被傷的人化身傀儡,轉而攻殺眾人,原本只是小酌怡情的打鬥,瞬間變成招招致命的的兇殺。魏嬰,吹笛。可為時已晚,場面已然失控,到底是誰在操縱這一切?
你在人群中一邊喊師姐一邊左衝右撞。我一邊左右抵擋,一邊努力護你周全。魏嬰,我從沒見你如此焦躁,那種不祥又莫名而來。
看見她為了救你,倒在你的眼前,倒在江澄的懷裡,感覺世界瞬間蒼白,你的世界轟然崩塌。你雙目泣血悲痛欲絕,聲嘶力竭肝腸寸斷。此時,即使天塌了,也不及你的恐慌;即使地崩了,也不及你的絕望。我心痛如你,心也碎成千萬。
魏嬰,如果可以,我願承擔你所有痛。對不起。我不該抱著幻想給你謀什麼未來,不該給你希望還邀你赴宴,我不該追你途中來的太晚,我不該不先猶豫不決,還劍向你指……
說什麼都晚了。
魏嬰,停下,停止驅動傀儡。我拉住你。你一把揮開我,拼命朝江姑娘跑去。如果我知道,江姑娘的死,會把你推向蒼白和沉重,推向悔恨和絕望,我絕不會放手;如果我知道,下一秒,那些人言,那些惡語,那搶奪陰虎符的醜態,成為最後一根稻草,把你逼向了懸崖,我絕不會放手。
我的心跟著你一路下沉。終究還是晚了,我拽著你的手,使勁全身力氣,掛在懸崖邊緣,滿目悽涼和絕望,你說,藍湛,放手。
我如何能放。就算全天下與你為敵,你還有我。
魏嬰,我不怕孤獨,不怕寂寞,我只怕,你永遠離開。親者痛仇者快,你怎麼捨得。
魏嬰,我的話都放在心裡,從未對你說。
魏嬰,我對你說過的話,總是蒼白。
魏嬰,山無稜天地合……也不與君訣。
魏嬰,沒有不可治癒的傷痛,沒有不能結束的沉淪,所有失去的,終將歸來,而你,為何要舍我而去。
魏嬰.......我的心碎成了渣。
十八、魏嬰:永生永世,不復相見
四季更迭,唯有真情不可辜負。天長地久,念念不忘,不過是想與你日常對話。
藍湛,此一別,怕是難再一見。你是明月光,澤世珠,亂葬崗這種地方,終究不是你來的地方。正白兩道,我們已站在不同的方向。此後,安立此處,反正他們也不敢上山,我下山,他們也不敢惹我。
當然,麻煩非要找上我,我就一例擋十法,誰來我就弄死誰。
這話,我跟江澄說過。我在心裡也跟你說。你知道嗎,我師姐要嫁了,她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她做的蓮藕排骨湯是最好吃的美味。
藍湛,你是不是想問我後不後悔。
不能參加師姐的禮成,應該是後悔的吧。可我又能怎麼辦?難道放棄這群手無寸鐵毫無戰鬥能力的弱小遺孤?如果,讓我重新選一次,恐怕也沒什麼不同。
夷陵街上,總有很多熱鬧可看。生活也不是那麼無聊,可是,覺得空落落。好像有點想你,想雲夢的蓮花塢,夏日荷風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我師姐,是全天下最溫暖、最美好的師姐。可再也見不到了。
藍湛,我要在這屍山墳地種一片蓮藕。我要給大家研究些新菜式,生活總要朝前走,我也該開開心心。心若有希望,生活便不會蒼涼。沒有誰的生活會一直完美,只要看向前方,我依然是所向披靡的曠世奇才。
夷陵的生活,也有那麼幾個瞬間,溫柔而可愛。只是再也不曾遇見你,遇見什麼熟悉的人,江澄那小子,也銷聲匿跡。看來,時隔一年,我這個夷陵老祖,真的已經成魔成邪。也好,所謂時光如山海,山海皆可平,久而久之,大家把我忘了也並非壞事。
你知道嗎,我有侄子了。公子如蘭,這名字我起的,帥不帥!可惜,我不能見到小金凌。哎,葡萄很酸,煙火一般,我應該把人間全部看一遍。
亂葬崗的蓮花都開了,除了蓮藕不能熬湯,蓮子不能食,和蓮花塢竟有幾分近親,那麼多盛開,我好像又回到雲夢,又看見師姐和江澄。藍湛,謝謝你,謝謝你邀我,謝謝你說以禮赴之。
這幾日,我藏在伏魔洞,給金凌準備禮物,一枚驅邪避兇的手串,我還去鎮上給他配了個玉石吊墜。藍湛,這一路,陽光左肩,星光右肩,我的歡喜不可言說。抵達金麟臺,我要和你一起看星河,品酒茶,放煙花,聊趣事,這是我最嚮往的日常,也是最期望的聚首。
如果,夢一直醒著該有多好。可這世界,雖然我總善意以待,世界卻總回饋我以哀。生活如果是一杯水,那麼痛苦就是掉入水中的塵,是我把世界想的太好,還是我看不出世界的欺騙。
窮奇道劫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反正我夷陵老祖,壞事做絕,多一件少一件,誰又會懷疑。給金子勳下千瘡百孔咒?我有這麼無聊還是有這麼惡毒?衝我喊打喊殺的。我何曾妨礙陷害他們?
他們可以辱我卻不許我辯白,他們可以殺我,卻不許我反擊。這是什麼道理。藍湛,我終究是辜負了你的邀約,對不起。
可是,如果我知道,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我寧願從未接到你的邀請,從未離開夷陵。溫寧為什麼不受我控制,為什麼會殺了金子軒?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溫寧手下,我瞬間崩潰。
這次是真的闖下大禍。我殺了金子軒,我師姐最愛的人,我小侄子的父親。
我該怎麼辦,我該如何面對師姐、面對江澄、面對故去的江叔叔?誰能告訴我。
那三日,我躺在伏魔洞,一動也不能動,我所保護的,已去赴死;所有愛我的,離我而去;我所惦念的,遠在天邊;我所堅守的,潰不成軍。
藍湛,我到底在做什麼。
岐山腳下冰涼的屍體,眾口鑠金的詆毀;不夜天城,大言不慚的宣誓,唇槍舌劍的譏諷,當真是可笑。難到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黑白不分,是非不論,說的冠冕堂皇,做的卻骯髒不堪。
難道,這就是你我誓死守護的天下,這就是你我拼命保護的世界,哈哈哈哈哈……我笑的五臟六腑都要嗑出血來。
好吧,既然,終有一戰,那便戰吧。
曾經,我以為,人的成熟,不是年齡的增長,更不是懂得如何放下,而是學會圓融,知道如何不爭。現在,我才知道,想要真正強大,便是放下堅持,立地屠殺。好吧,那就戰吧。
藍湛,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我們之間,終究要殺上一場。可我,又怎麼捨得殺你,就像我怎麼可能殺雲夢江氏的人。你看,我已經是孤家寡人,江澄和師姐都不會再原諒我,溫情姐弟也已經赴死,這天下全是我的敵人,連你也站在我的對立面。
藍湛,誰能告訴我,孰正孰邪,孰黑孰白?什麼是善又什麼是惡?
藍湛,天下人不信我,從此後,師姐和江澄也不會原諒我。我終歸是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我到底在堅持什麼?我錯了嗎?一場混戰,滿目蒼夷。到最後,來救我,把我擋在身後的,依然只有師姐。可我不但毀了她的幸福,現在,連她也一併毀了。毀掉的,還有整個雲夢江氏的退路。
藍湛,我以為,他們恨得左右不過一個我。我卻不知,下了這麼大的一盤棋,原來只是覬覦我手中的陰虎符!哈哈哈哈哈........
我再一次笑得咳出了血。原來,他們怕我毀我辱我逼我設計我,連冠冕堂皇的正義都不是。左右不過是貪慾。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啊,這個世界竟如此骯髒、齷齪、不堪。我到底在堅持什麼?我到底在維護什麼?
藍湛,生不如死,便是我這般吧。看著眾人爭奪陰虎符的貪婪和醜態,我對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這樣失望。不,是絕望。江澄說的對,我就是給江家帶來無數麻煩的闖禍精。總是讓江叔叔、江澄來給我收拾爛攤子。
江澄說,終有一天,我會承認自己錯了。不該逞英雄強出頭,與仙門百家做對 。江澄大智若愚,他早就看透了所謂名門正派的虛偽。
真可笑啊,我的固執害死了江叔叔後虞夫人,害死了師弟們,害死了金子軒和師姐,害死了溫情和溫寧,還害得金凌年幼成孤兒,我克父克母克師克親克友,還有什麼是我不能克的。
明知不可為而為。我到底要做什麼?魏無羨啊魏無羨,你比這些人更可笑。坐井觀天不自量力!我這樣的人,還有和面目活下去,我就是這天下的異類,我該下十八層地獄!
不,十八層地獄也不能收留我!
我們的誓言,去他的吧!我以夷陵老祖的名義起誓:就讓我魏嬰魏無羨自絕於天下,灰飛煙滅,永生永世,不生不死,無影無蹤。
藍湛,別了,再不復見。
江澄,對不起。我終究負了你。
師姐,對不起,你去天堂,我去湮滅。
金凌,對不起,好好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