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過世後,嫂子每晚都在兄長耳邊嘮叨,讓他與小弟分家。架不住老婆的枕邊風,兄長終於下決心與兄弟分了家。分家那天,嫂子暗地裡將分給小叔子的種子炒熟了——如果沒有收成,那小弟就得餓死;小弟死了,所有的房子、田產就自然而然歸屬大哥了——嫂子美美地想。
小弟未及弱冠,哪知世道險惡,稀裡糊塗就把黃粟種子播下地了。分家時,大哥說多分了田地給小弟,其實名義上是多給了,實際上是分了一些貧瘠的山壟田,既無產量又難出活。
小弟勤勤懇懇,翻耕土地,傻傻地將所有的地都播上了黃粟。過了一個多月,左等右盼,所有的粟苗都沒有長出來,只在山邊出來一株瘦弱的小粟苗——原來這粒種子是嫂子在翻炒時漏在灶臺上的。沒有辦法,過了播種季節又沒有多餘的種子,黃粟要越冬,即使重播也會凍死的。
無可奈何,小弟就對這一株小苗百般呵護,又是鋪稻草保溫又是開溝排水,就差捧在手心裡。來年春天,幼苗在小弟的精心照料下茁壯成長,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獨領風騷,格外引人注目。小弟一心侍弄,黃粟似乎懂得小弟的心思,投桃報李,本來只有半人多高的黃粟,居然長到兩丈多高,像一棵毛竹那樣頂天立地,直衝雲霄。很多人都慕名前來觀看,無不嘖嘖稱奇,那些種了一輩子莊稼的農民從未見過這麼碩大的黃粟。小弟怕有閃失,自己半年的口糧就靠這一根黃粟維繫,哪敢怠慢,就在黃粟的旁邊搭了一個茅鋪,手握鋼叉腰別彈弓,日夜守候著它,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有一日黃昏,太陽依偎在山崗上,搖搖欲墜。小弟不知什麼緣故,一天的勞作,竟然昏昏然提前打起瞌睡來。一個老鷹正飛過西山,乘著這個間隙,一把叼走了黃粟。等小弟睜開眼,發現粟穗已不知去向,大驚失色,遠處老鷹振翅向夕陽飛去,留下一個口銜粟穗翱翔的剪影。小弟不由分說,拔腿就追。估計粟穗太沉了,那老鷹飛飛停停,小弟一路追趕,不知越過了多少溪流田畈和山坡,直至太陽下山,天色完全黑下來,老鷹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小弟筋疲力盡,滿身傷痕,再也追不上了,想起剛過世的父母,就坐在山崗上放聲痛哭。整整哭了一個時辰,累了,他爬上涼亭的橫梁上睡著了。
半夜裡來了一幫人,點著松明,咋咋呼呼。為首的從懷裡取出一面銅鑼,「嘡!嘡!嘡!」敲了三聲,然後雙手一合,默默念叨。很奇妙他念什麼就有什麼,先擺上八仙桌、長條凳,繼而碗筷杯盤,美酒佳餚,一應俱全。香氣撲鼻,瞬間瀰漫整個涼亭。又是酒令又是豁拳,一直喧鬧不休。直看得梁上小弟垂涎三尺,呆呆的忘乎所以,一個不小心從梁上滾落下來,「咣——」的一聲巨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八仙桌正中。太過突然,神仙們嚇了一大跳,以為是天外來客,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奪路而逃。小弟完全忘了疼痛,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快朵頤。飽餐了一頓之後,抹抹嘴巴,順手拿走了小銅鑼。
回家後,小弟就躲在家裡,哪也不去,每日到了三餐時間,拿出小鑼敲三下,想吃什麼,默念什麼。那廂哥嫂以為小弟丟失了黃粟,一定傷心欲絕,這麼多日沒出門,怕是活活餓死了,心中暗暗高興。夫妻倆趴在門縫裡一瞧,意外的是,這小子非但沒餓死,反而養得白白胖胖,日子過得挺滋潤的。百思不解,很是嫉妒,便裝著關心的樣子,上前打聽。小弟是個老實人,便一五一十和兄嫂講了。
兄長如獲至寶,回家後,如法炮製,先讓老婆將黃粟種子炒熟,故意落下一粒在灶臺上。然後播種,舊景重現,還真有一棵長得特別好。他也在地頭搭建了一間稻草房,日夜守著,眼巴巴等著老鷹來叼走。忽一日,老鷹真的來了,他追趕了一陣沒追上,就睡在涼亭的橫梁上。半夜裡果然有眾神仙光臨。一進門,神仙們吸取了之前的教訓,頭領發話:先看下場地,不要著了以前的道。一嗅,果然有凡人的氣味,舉起火把照見梁上臥著一人,兄弟倆長得酷似,神仙大怒:上次把我們嚇得半死搶走我們神鑼的就是這傢伙,今天又來了!兄長連忙辯解,神仙哪裡肯聽,不由分說,拎下來大家拳打腳踢一頓暴揍。直打得兄長鼻青臉腫,半死不活地爬著回到家,夫妻倆原本想不勞而獲的,此時只有自認倒黴抱頭痛哭。小弟聞訊過來,不計前嫌,以德報怨,趕緊拿出銅鑼連敲三下,默默念叨,讓兄長身體恢復從前,那傷情竟然不治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