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者計劃」為騰訊媒體研究院聯合騰訊新聞發起的分享計劃,邀請已入駐騰訊新聞的優秀創作者分享他們的所聞、所見、所感,以極具思辨力的觀點講述他們對報導、對生活、對社會的認知。本期騰訊媒體研究院聯合騰訊圖片邀請到雷虎作為第5期講者。
講者簡介
雷虎,民藝記錄者,尋訪手藝十年,記錄手藝人200多位。現居蘇州,從事手工產品開發,試圖讓民藝活在當下。
當代中國還有「工匠精神」麼?在這個問題背後,是
中國民間精湛手藝和沉默手藝人的日漸消逝。彼時的雷虎正在一家雜誌社工作,偶然的一次經歷讓他得以尋訪到民間手工藝的慘澹現狀。於是,他說服妻子一起放棄了工作,創立自媒體「侶行記藝」,不計代價地專心尋訪手藝人。
從2009年開始,雷虎夫婦在10年裡,尋訪了200多位手工藝人。如今,他們一步一個腳印積累下來的關於手藝人的翔實記錄,已經引起越來越多人們的關注。入駐企鵝號以來,侶行記藝發揮內容優勢,騰訊新聞提供資源與影響力優勢,雙方聯合在《中國人的一天》欄目中打造了多起具有影響力的報導。
本期「講者計劃」,便由雷虎老師來分享這一路走來的經歷,闡述「記藝」背後的思考,讓我們共同探尋傳統手工藝背後的那些故事。01
「侶行記藝」與走過的路
侶行記藝是什麼?這個名字背後其實是我和妻子的共同旅行,
以尋訪、記錄手藝,通過記錄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尋訪格式化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我們想向更多的人分享這些小人物背後的故事。幾年過去,我們把「侶」和「藝」的範疇擴大了。以前的「侶」只指我倆,但現在卻希望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藝」也從單純手藝人的概念,擴展到了專注於自己領域的所有人。很早以前我就是鐵桿的自行車愛好者,熱愛著騎行和旅遊。在上大學時曾騎自行車走過京杭運河全程。漸漸地我開始給雜誌供稿,後來索性去到南京一家雜誌社上班。在一次影評約稿中我結識了我的妻子(阮傳菊),
從一開始只是「工作協作」——她拍照、我寫稿,發展到了現在的「侶行記藝」。第一次的記藝之行是在2009年年底,我與妻子接到某雜誌的一篇約稿,我們便去到南京雲錦尋訪,文章登出後反響很好,雜誌決定給我們開設傳統手藝的專欄,每個月一期做南京周邊手藝人的尋訪。那個時候我們的囊中還是「羞澀」的,約會時只找類似博物館免門票的地方。雜誌的這次約稿無疑正中我們的下懷,約會都不用攪盡腦汁找地方,別人把地方都給我們找好了,不用花錢還能掙稿費,自然也就走上這條不歸路了。後來,尋藝越來越多,在業內也就有了些名氣。恰逢當時很多家雜誌都開了類似的「國風」專欄,我們的尋藝也就成為了一種長期行為,一發不可收拾。從做絨花的南京老手藝人到堅持70年做木砸桶的父子,再到古法造宣紙的小嶺傳承,十年藝人尋訪路,我們帶著「侶行記藝」接觸了200多位遍布中國各地的傳統手藝人。
也正是在這一系列的尋訪過程中,在和村裡人同吃同住的一個月中,我們強烈地感受到村莊是傳統手藝的根本。於是我們重新返回農村,深入傳統文化,並記錄變遷中的村莊。
02
按下人生的暫停鍵,兩年中的村落生活
2014年春天,而立之年的我和老婆攜手帶著年過花甲的父母和剛出生的女兒,回到了故鄉赤壁,那個湮滅在《三國演義》裡的不起眼小城。
春花,秋實,季節變遷與年華更替在鄉村表現得如此明顯
回到農村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是我們有了孩子。我們驚喜莫名,也莫名恐慌:我們得靜靜想一想,父母怎麼當。我們希望孩子能像我們兒時一樣,回歸土地,自然生長。
我們回家後第一件事是打掃房間,將堆雜物的閣樓改造成了書房
我們返鄉後的生活,每個月三等分。10天全國各地尋訪手藝人,10天回家寫稿處理圖片,10天什麼都不做。
某種程度上講,我與妻子都是記錄者,「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小時候看唐伯虎點秋香時的小小理想,現在終於實現。當然,寫稿還是很痛苦的事情。很多時候當我寫不出稿時,就會站在3樓的露臺,看老爸抱著孫女在菜園裡閒逛。每當我大聲呼喊著女兒的名字,她總會回過頭朝我揮揮手,我則立馬將稿子扔到九霄雲外。於是,拖稿也就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久在樊籠中,復得返自然。在鄉村,我的妻子也開始了為期兩年的拍攝計劃,記錄與農業文明息息相關的二十四節氣。農村是一個四季輪迴,物候交替的地方。從春耕拍到秋收,我們感受草木的歲歲枯榮。但隨著兩年之期的來到,我們發現真實的鄉村生活,不是詩情畫意,更多的只是平淡日常。直到一次取快遞時,我面對自動取貨機竟無從下手。這才驚覺鄉村生活的匱乏和緩慢的節奏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03
天馬行空地走:匠之路、隱者心、行者意、志於道、遊與藝
決定離開後,我們倍加珍惜這將得而復失的鄉居生活。每天騎著電驢,走村串巷。欣賞鄉村田園景致,也記錄村民生活日常。離開前,老婆竟然無緣無故跌得昏迷失憶,雖然最終恢復,但從此失去了嗅覺。我給她做心理分析:我們在城鄉二元的社會切換。
在去與留的抉擇中,跌得昏迷,是鄉村人格採取的最極端的挽留。失去嗅覺,是城市人格主導的最殘忍的離別。十年的城市生活和兩年的鄉居生涯,形成了二重人格。而重回城市,人生小目標依然不變:至所未至,見所未見,生命不息,折騰不止。
匠之路
我們一直把自己定義為手藝人。文字和攝影,是我們的匠之路。六年尋訪匠人無數,然而鄉居兩載後,我們自己竟然開始迷失。我們的匠之路,是不是到了窮途末路?為了試圖融入蘇州這陌生的城市,我們決定先拜訪那些尋訪過的手藝人。
蘇州這些躲進作坊成一統,不問春夏與秋冬的匠人,是這座城市吸引我們的磁石。聽簫笛藝人鄒敘生老先生,坐在簡陋的工作室給竹簫試音。無論世事變遷,靜靜制簫67年。就像隱居桃花島的黃藥師,過自己的生活,不問江湖事,靜吹《碧海潮生曲》渡餘年。制簫之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木雕藝人韓建賢還在「蘇作吳藝」家族作坊裡雕刻。他希望能建造傳世的當代蘇州園林,他已經和父親一起在閣樓上呆了整整八個月,只為給鑲嵌在家裡廁所上的四塊門板雕花鳥蟲魚。木雕師之路:上陣父子兵,慢工出細活。
蘇繡「繡男」沈德龍坐在繡繃前對著鏡子繡自己。二十年前,他還是中央美院學油畫高材生,機緣巧合繡了一副自畫像,從此就丟下畫筆拿起了繡花針。繡男之路:重繡自己不為秀,只是給人生復盤。
隱者心
在該奮鬥的年紀,選擇了回歸田園。兩年後,當我們已經習慣了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的生活,重返城市後,出來混,開始還。但依然心存僥倖:
城裡是否依然可以重溫田園舊夢?貴陽花溪夜郎穀穀主宋培倫的故事,就像印第安人「瘋馬巨石」的中國版:56歲時辭去了大學教職,窮畢生積蓄,在貴陽市郊,用20年時間建了座300畝的石頭城堡,把中國人的俠客夢和田園情都照進了現實。
但他最終沒有逃脫城市的五指山,如今城市已經擴張到了夜郎谷內。最終他明白,城市已經成為另一種自然,雖然已經76歲,他還在不斷調整自己:大隱於市將變成自己的人生新常態。
蘇州城鄉結合部,陳翰星摸著斑駁的老磚講述自己的人生巨變:40歲那年,蘇州幹將路兩畔拆遷,大量老宅被拆。他賣掉深圳的本色酒吧,戒了遊艇和哈雷,買下上百棟老房子拆下的磚。10年時間,耗資1.2億,用200萬塊老磚,以本色之名建了一家美術館。
既然小橋流水的市井生活,不符合現代人的審美,那就把老磚砌在牆上,變成詩意的美術館。過往的生活回不去,那就建一處柔軟的地方,自己守護心中的桃花源。
行者意
「不如歸去」,對功成名就者來說,只是換個生活環境。但對於年輕人來說,卻是奢侈品。對於我們來說,仗劍去國做行者才是當下最緊迫的事情。
行者,不是在高山大海中旅行,而是在人山人海中修行。跟著「織女」鄭芬蘭在杭州城和浙南山村中穿梭:在杭州城,她經營著一家文藝範兒的手工體驗館。把織布變成了親子活動,讓手工變成城市生活新時尚。
在浙南山村拿下一棟清代老宅。不做民宿,不為歸隱。召集各行各業有鄉村情結的「瘋子」,試圖以手工為媒介讓這凋零的村莊重生,她稱這為「手工的村落」:夏日午後,躺在竹椅上,聽著奶奶唧唧的織布聲入夢,這是童年最美好的記憶。
但留一鄉村,讓童年入夢!在貴陽青巖古鎮,看一群古稀老人跳地戲。密集鼓點敲響,一丈見方的戲臺就變成古戰場:刀光劍影,拳打腳踢,殺聲震天動地。已到了兒孫繞膝年紀的老人們,為了每個月1500元工錢,衝鋒陷陣。
在離古鎮十幾裡外的破敗四合院裡,老人們邊從快倒塌的老宅中,把受潮的地戲道具搬出來曬,邊合計修繕這地戲基地要多少錢。戲班子中最老的角兒說:
「我們燕樓自明軍戍邊開始,村裡的地戲唱了六百多年,過年時要從正月初一唱到十五,沒有地戲,怎麼過年?」在北京延慶康西草原看夏陽打馬球:在這裡,他經營著一家馬球俱樂部。他努力了12年,一直試圖在中國恢復馬球傳統。但自己博得了「中國馬球第一人」的稱號,馬球依然被認為是西方的貴族運動,鮮有人問津。
他並沒有秀他與馬的羅曼史,而是給我展示出一幅打馬球的油畫:一邊是戴馬球盔,穿polo衫,蹬馬靴的歐美選手;一邊是戴狀元帽,穿長袍,著長布鞋的古代名士,戰馬嘶鳴,長杆飛舞,銀球騰空。
這不是一次時空穿越的角逐,而是夏陽舉邊的國際馬球公開賽的創意海報。「任何一種時尚的流行和傳統的恢復,都不是一簇而就的事情,我對這條路有足夠的信心和耐心。」
志於道
行走江湖訪藝人,最大的好處是:當你不斷江湖漂,不斷挨刀時,總會第一時間被打各種雞血,讓你原地滿血復活。以至於我回憶這一年「志於道」的經歷時,有寫《那一年,我打過的那些雞血》的錯覺。
杭州眼鏡設計師竹本木南的工作室,一半在自家的地下室,一半在頂樓天台。地下室小得轉不過身,天台很大卻漏風又漏雨。每切下一塊眼鏡邊框,他就把邊框砌在一起。年長日久竟然砌成了一堵「鏡之牆」。
竹本說:當「鏡之牆」超過我身高時,我的手藝就修煉得爐火純青了,我會為中國眼鏡拿下一尊國際設計最高獎。採訪結束後幾天,天台眼鏡工作室就被物業拆了。一米高的鏡之牆沒了,竹本又
從頭開始,砌新的鏡之牆。北京京扇子創始人王后榮18歲時的人生理想。本來是想成為一個篾匠,壟斷全鎮竹簍市場。沒想到兄弟四人聯手在北京創業,最終把店開到了王府井。哥哥們說:「我們兄弟幾個一起發力,把珠寶店開遍全中國吧。」
王后榮卻決定不跟了,他做出了個瘋癲的決定——開一家自己的摺扇作坊,這雖然和18歲的志向不完全一樣,但也算是個篾匠。
志向,是種很神奇的東西,就像初戀,念念不忘,一直迴響。遊與藝
「遊於藝」一直是我追尋的人生狀態。從驢友進化成民藝記錄者,我們一直是孤獨的尋訪者。孤獨,是因為我們都不善於交際,因而獨遊無友。所以這麼多年,我們對藝的理想,一直局限於民藝。直到開了自己的公眾號,侶行記藝才真正從封閉的「情侶旅行尋訪民藝」變成開源的「大家一起記錄生活」。與「民間找茶人」蔡叔一起深入茶山,尋芳制茶人這種古老的手藝人,也學習別人怎麼做尋訪。70、80、90後,風格迥異的尋藝者,每個人找尋的「藝」都不相同:
菜叔試圖用他的「茶味蕾」尋找理想的生態茶,畫家穀苗想用畫筆記錄尋茶路上的「真與美」,我們則力圖用鏡頭與鍵盤記錄「在路上」的生活。一周穿梭川貴兩省四地,就連習慣風餐露宿的我都吃不消。但這樣的尋訪,蔡叔每個月都要來一次。
菜叔說:如果你把這當成工作,它就黑暗無界;如果你把這當成旅行,它就風月無邊。匠之路、隱者心、行者意、志於道、遊於藝。這便是我們從鄉村回歸城市的經歷,我們心中邁過的坎,我們筆端記錄過的人,我們腳下走過的路。
04
科技洪流中需自省,真正的工匠是媒體人自己
某種程度上講,
如果有10萬+的點擊,自媒體會踐踏世間一切。在做自媒體一年多之後,我發現自己也已經走上了追求點擊和粉絲的不歸路,在不斷製造垃圾還渾然不知。以前,我在一家小雜誌做過幾年記者。要寫篇人物專訪,要帶個攝影師和採訪者見個面,我先要和他聊上兩小時,攝影師得拍幾十張照片。然後我回家後,閉門造車少則一天,長則一周憋一篇4000字的文章。我以為這樣是天經地義的,直到有一年,我又要去採訪一位企業家,寫5000字的人物專訪。我和企業家聊了兩個小時,分別前他反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寫我,怎麼保證寫的都是真的?」我晃了晃手上的錄音筆說:「我們的對話,它都記下來了!」他搖了搖頭:「如果我騙你呢?」我呆住了,如果他騙我,那我就通過我的文章,把這謊言擴大了上萬倍。所以在以後的採訪的過程中,我們下意識拉長了採訪時間,不但要和採訪者聊,還要旁敲側擊找各種證據去偽存真。我不想再面對採訪者對我的質疑時,無言以對。
更重要的是,發在媒體的每一篇文章,對我們來說可能是工作任務,但卻可能會改變被採訪者的人生軌跡,或者讓看文章的人萬劫不復。但是我們能做到的也僅限於此,辭職做職業的民藝記錄者後,因為各種原因,也只能做到尋訪一位手工藝人,少則一天時間,多則一個月。
要知道,傳統做深度報導的記者們,採訪傳銷組織,可是得自己潛伏做臥底;寫黑煤窯,會自己在火車站裝傻子幾個星期,最終被人販子看中賣山西;而《華盛頓郵報》記者鮑勃·伍德沃德和卡爾·伯恩斯坦追蹤報導水門事件,則用了整整兩年多;就連拍風光片的《美國國家地理》的攝影師,去拍一座廊橋,竟然深度得可以和農婦產生《廊橋遺夢》……
媒體,是門古老的手藝。如今,媒體人一直蒼蠅繞糞一般炒工匠精神,卻不知道真正的工匠是我們自己。每家雜誌社和報社,都是個性化的手工作坊,但工業化是潮水的方向。媒體從手工到工業化是趨勢無法避免。因為,內容已經成為了純粹的商品。內容的生產,銷售,消費,都開始標準化,規模化。讀者的興趣,決定了審核者的格局。審核者的高度,決定了內容生產者的深度。以前,作坊時代,雜誌三審三校,把關的是最資深的編輯。自媒體時代,最資深的作者,文章審核,95後實習生說了算。這還不算糟糕,起碼寫的東西還是人在看,文章高下好壞小年青們雖然拿捏得不太準,但起碼金子和垃圾還能區分。但人工智慧已經深刻地改變了這個行業。如果說微博、公眾號代表了自媒體1.0時代,而算法驅動的資訊平臺則代表了自媒體2.0。在自媒體1.0時代,文章好壞不再是主編說了算,讀者最有話語權,讀者覺得好評論、轉發、點讚,文章好壞是讀者民主的選舉,業內稱這為社交分發。因而這個時期,能湧現的自媒體人,他們都更懂讀者,文章更走心,而不是更會拍主編馬屁——
1.0時代,自媒體殺死了獨裁主編。在自媒體2.0時代,文章好壞不再是主編說了算,AI會決定給不給讀者看。讀者每讀過一篇文章,AI就會給讀者打一次標籤。每篇文章出來後,機器會動給文章打上標籤。當兩種標籤配對時,文章才會出現在資訊平臺的推薦頁面。業內稱這為智能分發。文章好壞機器說了算。因而這個時期,湧現的自媒體人,都是最會做標題黨踩AI標籤的標題黨,他們不再是為讀者寫文章作者——
2.0時代,自媒體殺死了原創作者。每個自媒體人都將有一天走到十字路口,十字路口AI帝早已拿出契約候你多時:「吞噬掉靈魂,變成點擊的奴隸,你可願意?」。我蠢蠢欲動想籤這賣身契,卻被女兒一句話喚醒:「爸爸,你的職業是什麼呢?」。我無言以對。我能告訴她我是做自媒體的麼?如果有一天她的朋友告訴她,自媒體是垃圾時,我該如何面對她?
所以,我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不製造信息垃圾。05
在侶行記藝的探尋旅途中,
我們不僅能看到手藝人近乎「固執」般的堅持,還能看到他們面對生活的無奈。我真心想通過報導他們的故事來改善「傳統手藝」所面臨的惡劣環境,不讓那些人、那些事兒隨著時間而消亡。令人欣慰的是我們做到了,也讓很多人的命運得以扭轉。比如前文提到的貴陽花溪夜郎谷,經騰訊新聞和我們自己的公眾號報導後,引起了極大的反響,騰訊新聞熱評達6萬多條,帶來的直接成效是第一個周就有5000人趕赴夜郎谷觀賞,第一個月就幫助夜郎穀穀主宋培倫賺取了100萬收入,而這筆錢也讓得他能夠把以往造谷所借的錢悉數償清。
同時,因騰訊新聞上的報導,為夜郎谷帶來了社會的強烈關注,讓這件事上升成為一種社會現象,夜郎谷也避免了被拆掉的命運,如今成為了當地一個著名旅遊地標。市政府又把周邊的3000畝土地拿出來和其共同開發,完善這片精神原鄉。還有自己籌建「本色美術館」的陳翰星,其經歷與夜郎谷非常相似。對它的報導雖然沒有引發社會各界的關注,但卻在生活美學界形成了極強的影響力,美術館也成了文藝青年的網紅打卡地。
但陳翰星本人卻有著異於常人的定力,他基本不再接受外界媒體的採訪,一直秉持初心,想將「本色美術館」打造成為他原本所設想的「公共美學空間」。2019年開始,陳翰星在河對岸設立了大量的本色集市,每一次都召集生活美學領域的手藝人同聚,上個月同來趕集的生活美學專家已達200多人。
可我同時也在反思,通過新媒體的報導,我們看上去是以新的角度向世人展示了這些手藝人的故事、精神上的原鄉,但其實我們在展示的同時,就已經把它真正的原生態給破壞了。06
最近兩年,我們自己的公眾號已很少發文章了,但我們仍然在產生大量的內容。我們經過大量的調研後得知,很多手藝都存在於一個個村莊之內,同時他們又是一個個宗族聚居在一起,一起傳承一門手藝。
中國的傳統手藝大都逃不脫這一模式,所以我們將侶行記藝要做的事情定位為——村落、宗族、手藝。在自媒體興起之後,很多媒體人在擁有了流量價值後,很容易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但對我們來說,在面對「活化民藝」這件事情時,越往深處探尋,越感覺有一種無力感——你什麼事情也做不了。所以我們現在更傾向於團結更多的人一起來成就一些事情。今年,我們與騰訊新聞合作了《中國人的一天》欄目,通過媒體的力量讓傳統民間技藝「活化」,在傳承民俗文化的同時改善那些手藝人的生存狀況。
以「貴州織女花費300萬,傳承世上僅7人會的老手藝,登巴黎時裝周」這篇報導為例,兩年多時間我總共去了貴州七八次,每次都在山裡呆上十來天。在騰訊新聞平臺影響力的背書下,我們採訪了這個縣上至縣長,下至貧困戶各個層級上百人。我也參與進了當地手工合作社的籌建與手工藝的改良。後來,當地政府成立了一家公司,以扶貧的形式採購了當地的手工藝織染產品,我以我們筆下的報導內容為橋梁,在騰訊進行傳播和銷售扶貧,騰訊也在平臺上進行了大力推薦。侗族織女20年花費300萬,做出讓奢侈品牌也服氣的土味侗布
後來我又聯繫了同做自媒體的朋友們,所有各方一起努力,通過內容+電商的模式幫助當地銷售了幾十萬的織染產品,當地政府還特地寫了一封感謝信發至騰訊新聞。從這次深入採訪後,我其實已經不算是標準的自媒體人。因為,現在的絕大部分精力,已經不在自媒體上。每一次生產內容,也都是「非標」過程。這件事讓我對傳統手工藝的「活化」有了信心,帶動手工藝人一起傳承民俗文化與記憶這條路開始初見曙光。
我們先產出內容,在公眾號做一個模板發出,同時讓其他公眾號轉載或合作,並配上帶貨連結,形成傳統手工藝的聯盟,長此以往定能慢慢地改善民俗、民藝的發展。同時,用戶的反饋也會反過來促進傳統手工藝的迭代,這樣傳統手工藝的傳承也就不愁了。其實,每一門手藝就像是一種生物。保存手藝,就像是保存物種的多樣性。就比如華南虎的生存需要完備的生態鏈來維持,現在很多手工藝也已經不存在這樣的語境。
但我們「記藝」的意義便在這裡,把傳統的手藝以及附著在上面的文化進行「當代化」,讓手藝走進生活日常,這是保存手藝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