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上火,本想回家煮點清粥打發自己,忽然看到廚房角落藏著兩棵大蒜苗,忽的來了食慾。快速剝掉蒜苗已經幹掉的外衣,掐掉葉梢,從冰箱拿出兩個雞蛋,油燒熱雞蛋下鍋,然後將切成小段的蒜苗往鍋裡撒開,不出三秒整個廚房飄滿了讓人垂涎的香味兒。來不及細細去品嘗這誘人的味道,趕緊一碗水下去,蓋上鍋蓋,伴著鍋裡滋兒滋兒的聲音,往事如水般湧了出來······
兒時的冬天是異常寒冷的,河面上冰凍的厚度,足可可以讓謹慎的大人放心,讓頑皮的孩童興奮。依稀記得小時候最刺激的就是拿上一個方方的小板凳,反過來坐在上面,一條繩子拉在大丫頭的手裡,呼哧呼哧的跑著,弟弟或者妹妹在板凳上大聲叫著笑著,凍的像猴屁股一樣的小臉蛋兒和嘴裡呼出的白氣撐起了整個童年的冬天。
兒時的村莊還不像現在一樣隨時可以買到新鮮的食材,家家戶戶的奶奶和媽媽們都會屋前屋後的開發小菜園,冬天一到,園子裡滿是白菜、蘿蔔、雪菜等等,當然必不可少的就是大片大片的蒜苗,並不是因為村民知道大蒜對身體好,而是因為大蒜易活。大雪紛飛的冬季,白菜像剛出浴的嬌羞的姑娘一樣,早已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裹住;蘿蔔有點像暴脾氣的嫂嫂,到時間不把它們拔起並窖藏,它們就會在你不知不覺間糠了心;雪菜倒是像上了年紀的嬸母一樣經得住寒風臘月,知識不可錯過最佳醃製時期,早已被連腳抱起洗乾淨放進大缸裡。只有蒜苗,無論是雨雪洗禮還是狂風怒吼,它都會在那裡一動不動,讓你嘗到蒜苗的濃香,蒜苔的香辣以及大蒜的辣香,陪伴兒時的深秋、整個冬天以及溫暖的春天。
冬天的夜晚來的特別早,每當下午放學,路上夥伴兒的打鬧再走走停停到自家院子外,先於媽媽的埋怨之前的是蒜苗炒雞蛋的香味兒。趕緊扔下書包,跑到灶臺前小心翼翼的避開媽媽的眼神,腦袋探到鍋裡一瞧,翠綠翠綠的蒜葉兒和金黃金黃的土雞蛋在蒜白以及大豆油的撮合下,由害臊不敢看對方慢慢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撒上一點食鹽出鍋裝盤,那味道至今飄繞在鼻邊。
有時候媽媽會炒完之後添上兩瓢水,然後將細細切來的手擀麵小把小把的撒進去,大火燒開的鍋裡,水和麵條俏皮的翻滾著。每每這時,我總是能吃上一大碗。媽媽總是將大塊的雞蛋挑到我的碗裡,還說炒碎了的雞蛋比整塊的總數要多,所以每次分給媽媽的一塊雞蛋最後還是原樣兒的跑回我的碗裡。母親一輩的都是一樣的,喜歡吃魚頭魚尾,不喜歡吃肉,不喜歡吃雞蛋,不喜歡買新衣服,唯一的喜好就是看著自己的孩兒香噴噴的吃著,美美的穿著,驕傲的領回一張滿意的成績單。
初春是疾病散播的季節,爸爸會用整棵的大蒜苗和切成片的豆腐,放到開水裡煮,然後咕咚咕咚倒進許多醋進去,逼著家裡的孩子必須吃上兩大碗,連湯都不能剩,據說這是老一輩們留下的預防傳染疾病的「妙招」。記得那時蒜苗和豆腐勉強還能吃下去,只是泡了半瓶子醋的湯總是難以下咽。有一次偷偷倒進狗盆裡,狗再也沒用那個盆子吃過飯,還被爸爸拎起來揍了一頓。以後的每個春天都在爸爸的監視下滿臉扭曲的喝下整碗湯,再接過媽媽的一塊糖撒丫子跑出去。不知是不是這個「秘方」的作用,兒時極少生病,每當說起這事兒,爸爸還一臉自豪的說是自己的功勞。
後來離家在外讀書,食堂裡的花樣多了,味道卻再也沒有蒜苗炒雞蛋的香味兒了。每每回憶時,總是伴著娘親圍著碎花的圍裙在灶臺旁揮舞著鏟子,左右一揮笑著變出一盤盤美味的飯菜。情竇初開時期,曾有個人偷偷的問我,如果有一天嫁給他,會做什麼好吃的給他吃?我低頭一笑脫口而出「蒜苗炒雞蛋」,那人寵溺的戳了我一下「小氣鬼,就做這個給我吃」。滿心歡喜的以為這個小氣的願望終有一天會實現,奈何那已不是兒時的冬天,歡笑總是轉瞬即逝,終究沒有與他一起共享這美麗的味道。
鍋裡的水已滾開,掀開鍋蓋,香濃的味道撲鼻而來,湯已成淡淡的奶白,趕緊將掛麵整齊的擺進去,用筷子輕輕的攪著。白色的碗裡盛著白白的麵條、綠黃綠黃的蒜苗炒雞蛋,不禁的笑出來,像這樣的一碗麵條也只有在家裡才吃得到,它是家的味道。
每個人應該都有一份蒜苗炒雞蛋的情結,是我們小時候隨處可見,長大後念念不忘卻難以時常伴在身邊的某一樣東西,讓你尋了好久都不得以相見,卻在某一天一回頭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