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傳統中國人的「公允」,是要尤其多一些狐疑的,譬如你聽他們講,希望兒女雙全,很是不偏不倚,絕無重男輕女,但多一些留心,會發現這希望總是很巧妙地錦綴在第一個生出女孩的時機。
若先有了女兒,便想著兒女雙全,但若先有了兒子,便「不在乎性別」「順其自然」。如果不懂這微妙的公允技巧,去做意願調查,便會得出他們要麼男女都想要,要麼不在乎男女的意識結論。
推廣至更泛用的「通鑑」,即是在強勢長期、持久且暴烈地欺壓弱小時,默不作聲,順其自然,尊重「自由」,而弱小稍有反抗,僥倖得分寸之勢甚至未及得勢時,便開始撅起天平的口,翹起砝碼的舌,斟論起「都要照顧」「都有難處」「都有錯誤」的威嚴公允來。
人們不甚坦率,要拗出這一套虛偽又複雜的公正舞蹈,大約是要立好看又留芳的牌坊。內心實則想要兒子,又憂慮被指控重男輕女,便發明了合時宜的「兒女雙全」。
古人的這番處世哲學,於個人生存而言,似是不乏益處的,因著強勢究竟還是得勢的時分居多,他識趣地站了事實的隊,幫了無聲的腔,可分得一些權與勢。但若整個民族都沉溺於這智慧,只會互相拖扯著滑進互害,甚至不知害從何處來的泥沼。
在不公正的大環境裡作公允之態,便是好講中庸的儒家都看不起這鄉愿的「同乎流俗,合乎汙世」。
然而這忸怩的同乎合乎,尚不是最狠毒的,我們還又更積極,更主動的公道——
村霸通過指控一個正常人是瘋子而將其逼瘋,最後說看我沒說錯吧,這是我們村子幾千年來的最擅長的世態。其間最險要的是「我沒說錯吧」的定論,逼迫時一言不發的圍觀村民,此時紛紛上前做公道狀,搖頭嘆息果然是瘋子啊。
只願得今日的我們——如還來不及逃脫,那便未來的我們——不講鬼話,講人話,不求公允,求真心。
打一塊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