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晉西
天蒙蒙亮的時候,月亮人看見了一個朦朧的影子。影子不是走,而是像兔子一樣,一下一下向前跳。
這個時候,月亮人應該找地方躺下來準備睡覺了。他揉了揉眼睛,繼續看,終於看清楚了。是一個人,一個小女孩。
「喂,喂。」月亮人叫了起來,「你是不是迷路了,快回去,回去睡覺。」
月亮人總是以為白天就該去睡覺。
小女孩一跳一跳,跳到他的面前,圍著他跳了一圈,又一下一下跳向前。
「喂,喂,你要到哪裡去?那裡沒有草。」月亮人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把小女孩當成兔子了,「喂,喂,前邊沒有房子……」
前邊是什麼呢?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月亮人的判斷總會出錯。要是在晚上,在月光下四處轉悠的晚上,一點風吹來,他都知道那風經過了什麼地方。
月亮人嘆了一口氣,追上了小女孩。「喂,我說,你應該朝那邊走。」
小女孩停住了:「我是菊兒,是菊兒胡同的兔子。」
「湖洞?」他一下想起來了,前邊真有一個湖,湖裡肯定有洞。
「湖洞只有魚住,小女孩應該住在那邊的房子裡……」月亮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我說的不是水裡的洞,是有房子的胡同。一條小路,兩邊全是房子。」
房子?房子在那邊!月亮人兩隻手把著小女孩的肩膀,把小女孩轉了一百八十度:「跳到那邊去吧。」
那邊房子亮起的燈,朦朦朧朧。月亮人看了好久,判斷自己沒見過這樣的燈光。他又揉了揉眼睛:「是月亮?啊,月亮,月亮。」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好像要追上什麼。
小女孩說:「那不是月亮,你才是月亮。」
「我是月亮?」月亮人更吃驚了。不過,他很快就笑起來。他現在確認他已經睡著了,他是在夢裡。
「看,這是醒得最早的一根草,我找到這根草,就可以帶你到我們胡同去。」小女孩說。
月亮人忍不住點點頭。夢裡的事嘛,就是這樣的。一根草,一根小女孩說的最早醒來的草,都能跟他這個月亮人扯上關係。當小女孩用那根還帶著露水的草碰他的身子時,他哆嗦了一下,笑起來。癢啊——
「看見了吧,只有兔子才能找到拴住月亮的草。這叫兔子草!你跳一跳,像我這樣。」
月亮人跳了一下。他還沒有在夢裡跳過哩。原來夢裡可以跳得很高,一跳就跳到月亮面前了。
「月亮好!」他笑著說。
月亮沒有回答。在夢裡嘛,月亮怎麼可能回答呢。
小女孩又用那根「兔子」草掃了他一下,說:「記住,你現在是月亮兔子,要像月亮那樣慢慢走。」
「月亮兔子明白。」月亮人覺得這個夢很好玩。
「拉著兔子草,跟我走。」小女孩說。
月亮人走著,到了一排房子前,他有點迷糊了,另外一邊還有一排房子。「記住了,你是菊兒胡同的月亮兔子。」小女孩說。
「菊兒胡同的月亮兔子明白。」他說。可是,他哪裡明白呀,院牆裡探出的樹,全是綠色的,樹應該是白色的呀,像月亮。
月亮人看了一陣,又想通了:夢裡的樹隨便什麼顏色的葉子都有。
「你就在這裡睡覺了。」小女孩說,「這是你的床,躺下,這是你的被子。」
月亮人就靠著那個床——一面灰色的牆,坐在了地上。小女孩用一個白色的粉筆,把他圍在了牆上和地上。
這是一個夢嗎?他愣了好久,看著那支白色的粉筆,朦朦朧朧中,那白色完全變成了銀色,像月亮的顏色,跟他的身體一樣。
他很快就睡了,他睡得那麼沉,以至小女孩用白粉筆描出遮住心臟的楓葉,他都沒有一點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