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料理的最高境界,是天婦羅。
炸蝦嘛,誰不會?中國人炸得比他們拿手。
這是沒有吃到好的。我最先也那麼認為,後來嘗遍日本菜,結論還是天婦羅最為深奧。
綜合了材料的新鮮、油的質量和溫度,做出來的東西皮蒲又不膩。日本師傅說「炸"這個觀念要改正,天婦羅是將生的食物變熟的一個"過程」.
好與壞的天婦羅,有天淵之別
價錢一千日元一客,到每人兩三萬日元,是二三十倍之距離。
普通天婦羅用的不過是急凍蝦,無味,肌肉纖維已經破壞,被一層如棉被的麵粉包著。吃的時候蘸淡薄的醬油湯,加點蘿蔔蓉。
吃了第一塊炸蝦之後,嫌它佔肚子。
第二塊浸在醬油湯中,乾脆只吃裡面的肉,讓肥皮漂浮在湯上.
上等天婦羅,先講究注鍋的厚度,愈厚的溫度愈保持不變,但是愈厚也愈不容易控制得恰到好處。
材料全部是最新鮮的,魚蝦自然是活的,在壽司店已搶來生吃。
醬油湯並非把醬油衝淡那麼簡單,它是用骨頭敷出來的原汁,蘿蔔蓉亦大有學問,就此入口也鮮甜,一點也不辣。
所用蔬菜只選合時者,所謂炸,是種烹調方法,外面的麵粉,是用來保護包在裡面的食物的,令它不至於被弄得太生或太熟。
吃好的天婦羅,已非價錢問題,主要的是去找資深的師傅,你付出的,是購買他們的藝術。
太多人問我日本的天婦羅店哪一家最好,我都回答說:你去"天一"吧!其實「天一"只是比一般的水平高了一點點,真正好吃的,叫「佐加和(sagawa)".這家店已將天婦羅化成藝術,是全日本最高級的食府之一,全店只坐八個喜人。
住加和躲在一條小巷子裡面,門面破落,是座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建築物。去過之後,才知道是一種人生經驗。所用的遊水蝦和魚,都要從東京濟來的,甜品的蜜瓜甜到漏蜜,不符合這兩個條件就不開門。東京灣的魚已漸少,用的"kisu"或"hase"-天只能爭到五十尾左右。東京一千多萬人口之中,每天也只有八個人可以品譽得到。新鮮的遊水蝦,更是不停供應,吃到飽為止,那麼珍貴的材料準備好了,喜人不來,損失不菲。
今夜再去,難得地看到還有一兩個空位,問老闆住川和男,才知道經濟不景氣,一客兩萬日元的高級料理,也難做了.
天好羅,烹調藝術的彼岸
重遊日本,友人帶去東京銀座的一家天婦羅料理。
店破爛,在一家武術館隔壁,一面吃地面一面微震,是選手們被摔在楊楊米上時傳來的。最多七八人,已將整司店坐滿。營業時間是晚上六時至十時,每晚只做兩輪客人的生意。
老師傅態度慈祥和藹,他自己已不動手,交給他的大兒子打理。正在懷疑這個下一代的手藝行不行的時候,他炸了一隻蝦擺在我面前,一看,如紙包著,麵粉炸得透明,可見蝦肉鮮工的花紋。
細嚼,一陣香味和一口甜汁入喉。裡說生吃的刺身最鮮,但怎麼也比不上這藝術加工。
只要能吃得下,師傅便不斷地炸給你,漸漸地,吃的速度變慢,奇怪的是打起嗝來一點油味也沒有。
炸完的下擦在白紙上,更不可思議的是紙吸不到油。
分量與價錢無關,這家店收的是人頭要。
吃罷走出,老人深深鞠躬道謝,走至遠處,還看到他目送,有如一個借人,已達烹調藝術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