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劉婷婷
一起看似尋常的離婚訴訟，湧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據報導，近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了一起離婚糾紛案判決書。陝西一女子稱結婚40年常被丈夫打罵，忍到仨子女成年後起訴離婚。法院認為夫妻生活40載，應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晚年，只要雙方互諒溝通仍是一個美滿的家庭，駁回了女子離婚訴求。
在很多人看來，法院這是典型的「和稀泥」。「被家暴了40年，現在還家暴，不讓離？」，在網上，這樣的質疑並不少。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及審判經驗，受對方的虐待、遺棄，或者受對方親屬虐待，或虐待對方親屬，經教育不改，另一方不諒解的，視為夫妻感情確已破裂。就這起糾紛而言，如果該女子「結婚40年常被丈夫打罵」，已達到了「虐待」的程度，而法院仍作出駁回離婚訴求的判決，顯然就不合時宜了。
問題是，「結婚40年常被丈夫打罵」，本屬於原告的訴稱，並非法院所認定的事實。從報導看，該女子與丈夫一起生活了40年，生育和養育了3個子女，如果對方下手「狠毒」，如果雙方沒有一定的感情基礎，恐怕也很難「朝夕相處」那麼久的時間。
值得關注的是，在判決書中還有幾個細節，就是「因瑣事引發矛盾」，而在很多家庭中，夫妻之間的瑣事爭吵並不少見；該女子的丈夫也說，「雖有不對的地方，但年紀大了開玩笑很正常，且強調自己沒有出軌」，這也說明，雙方的實際矛盾，有可能並不如一方所說的那樣，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法院認定感情未徹底破裂，也不是空穴來風。
在網上，也有很多人擔心，法院判決駁回離婚訴求，是勉強維持一段死去的婚姻，「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對於這樣家暴多年的家庭，如果不判決離婚，恐怕當事人會有生命危險。
問題是，婚姻是否死去，其實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旁觀者未必清楚。如果真是家暴成性，當事人也不是沒有救濟的渠道，刑法、反家庭暴力法等法律，都是保護婚姻受害者的有力武器。必要時候，公安機關可以介入保護，受害者也可以申請法院裁定發出人身安全保護令。一旦侵權，違法者的代價註定高昂，得不償失。
離婚證 王岡攝
其實，拋開判決的合理性，這份判決書的若干措辭，倒是更有商榷之處。老實說，「應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晚年」，這樣定性比較唐突的詞句，很容易讓人感覺，法官眼中的「這起婚姻糾紛」，與公眾的實際觀感，可能還不是「一碼事」；「只要雙方互諒溝通仍是一個美滿的家庭」，其實也沒有抓住婚姻糾紛、家庭矛盾的真實焦點，還沉浸只要在雙方加強溝通，互相諒解，就能恢復美好婚姻的幻想之中。
婚姻自由，是法律賦予公民的正當權利。作為公民，既有結婚的自由，也有離婚的自由。從和平分手，到起訴離婚，法院居間介入，解決雙方「解決不了的事情」，所依據的唯有法律，唯有事實，而非一方的意願和說辭以及不無激動的輿論聲音。女子被丈夫打罵40年後起訴離婚，不妨以更理性的心態審視之，也改進之。
（作者系空軍軍醫大學法學副教授）
文字：劉婷婷
圖片：網絡
朗誦：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