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女王,在位統治64年,經歷了無數的榮耀與風浪,締造了強大的「日不落帝國」。她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讓她的子民相信,她不僅是女王,同時她也是一位普通的「好女人」。不論是被愛戴,還是被批評,在那個時代,女性君主的存在,本身就在無聲地表達著一種態度。
深讀第106期,我們重回
183年前的今天——維多利亞登基,見證這個剛滿18歲的自信爽朗少女,是如何在青澀堅定中一步步成為了面帶威容的女王。
1837年6月20日星期二,清晨5點,剛拂曉不過一刻鐘,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宮務大臣已經在肯辛頓宮的門前「連敲帶捶」了。他們倆快馬加鞭,連夜從溫莎堡趕來,此刻「灰頭土臉,一臉的勞頓」。雖然他們倆站在一起有點不太相稱,但兩人此番前來是為了履行同一個使命,傳達對君主制生死攸關的一個消息:讓威廉四世的繼承人知道,他已於凌晨2點駕崩。
還在樓上酣睡的維多利亞,在過去的3個小時中已經是女王了。維多利亞對樓下的喧鬧場面全然不知,她幾乎是宮中最後一個了解情況的人。她擺脫肯辛頓體系的努力顯然尚未結束。維多利亞此刻熟睡在喬治一世和二世曾經就寢的空曠的大臥房裡,她的母親強行將這個房間用作她和女兒的臥室。尚不知情的維多利亞不僅登上了王位,她還成年了。就在三周前,她終於慶祝了18歲生日。
她在日記中感慨道:「不小了!可我離我應該成為的人還那麼遠。」不過,當時的情況岌岌可危。
維多利亞過完生日僅僅兩天後,威廉四世就染上重病。他一直有心臟病,現在又感染肺炎。帕默斯頓勳爵寫道:「我們的國王氣息奄奄,他堅持不了多久了。」不過,出人意料的是,
威廉四世就像有人說的那樣,「像一頭年邁的獅子般」垂死掙扎,又多活了幾個星期。在威廉四世彌留之際,肯辛頓宮的形勢對維多利亞而言更緊張了。這場鬥爭是在暗中進行的。
6月6日,維多利亞為了表示對垂死伯父的尊重,不再出門社交,第二天她停課了,事實上,自此之後,她的課程永遠結束了。而對維克多麗來說,她已經讓自己相信,如果維多利亞未能任命康羅伊為顧問,她將會因為這一疏漏而備受譴責。
「噢,她還有很多很多需要學習」,維克多麗感嘆道。維多利亞的母親認為她太過「少不更事」,對坐穩王位有多麼艱難渾然不知。習慣於自我懷疑的公爵夫人根本無法理解,自己的女兒哪來的她能行的自信。儘管維多利亞心中免不了有所擔心,但她相信自己剛好「足夠成熟,能夠擔當如此重任」。或者至少,她有足夠的信心去嘗試擔此重任。
肯辛頓宮外,許多人確實也心存疑慮。譬如,帕默斯頓勳爵認為,
「讓一位剛走出保護傘、毫無經驗的18歲女孩管理一個帝國,毫無優勢可言」。維多利亞知道,這種局面快要終結,並從中汲取力量。「避免口角」,她的利奧波德舅舅這樣囑咐她,「無論家裡的人如何嘲弄奚落,你必須像往常一樣,保持冷靜」。他還提醒她,
登基「可能會比你想像的來得更早」,「不要為此感到驚慌」。雖然維多利亞在他人面前表現得平靜淡定,事實上她很驚慌。她在6月19日的日記中說:「可憐的國王已經病入膏肓,他可能連今天都撐不過去了。」那天晚上,她邊閱讀沃爾特 · 司各特爵士的書,邊讓女僕幫她解下頭髮,直到10點15分才上床休息。有些人猜測,今晚會是她作為公主的最後一晚,但沒人能夠確信。
雷厲風行上任
一直以來,維克多麗在「肯辛頓體系」下與康羅伊沆瀣一氣,她對康羅伊過於信任。現在的她變得如此可憐。她為她的小女兒犧牲了那麼多,可換來的卻是維多利亞的冷漠無情。「我心愛的孩子將來會怎樣?她還那麼年輕。」此刻,維克多麗在心中問自己。「我最擔心的是,一直以來我太溺愛她了。」
最終,維克多麗停止沉思,她告訴我們,她「用一個吻將這個可愛的孩子叫醒」。可維多利亞在當晚的日記中,卻對這點隻字未提。那時候,她已經完全不去想和母親之間的互動了。
維多利亞「匆忙」從母親旁邊的小床上下來,穿上一件白色的晨衣,穿過與臥房相連的女僕房間,來到她的起居室。她是一個人去到那裡的。維克多麗曾經希望在她女兒統治的第一天,自己作為攝政王,一直相伴左右,可現在卻甚至沒想起和她一起去。維多利亞走入起居室,眼前出現了一幅不同尋常的景象。兩位男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齊齊跪下,其中一個已經上了歲數,另一個也已入不惑之年。接著,大主教威廉 · 豪利和宮務大臣弗朗西斯 · 康尼漢姆告訴她,威廉四世國王的生命之火已於那天凌晨2點12分熄滅。
康尼漢姆是已故國王的高級宮務官員,他是第一個稱呼維多利亞「女王陛下」的人。他將新女王伯父的死亡證明遞給了她。此刻跪在維多利亞面前的這個人,是個典型的整天圍著王室公爵轉、為玷汙君主制形象推波助瀾的頹廢貴族。維多利亞應該繼續留用這樣的人嗎?
從此刻起,她要評判她所接觸的所有人的品格、才能與職位,因為這樣她才能在她的宮廷樹立起道德之風。據一位研究維多利亞的歷史學家稱,新女王此刻淚流滿面,「轉向大主教,說:『請閣下為我祈禱。』」這份煽情的描述接著說:「就這樣,在一位天真無邪的小女孩的淚水和祈禱中,維多利亞的輝煌統治開始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淚水泛濫的時代,無論男女都覺得經常掉眼淚是有良好教養的表現。
根據當時對年輕女孩行為的推測,維多利亞應該哭了。可她卻沒有。她後來談到,她在那一刻非常平靜,鎮定自若,一滴眼淚都沒有。
維多利亞聲稱:「女王並沒有不知所措,反而可以說充滿了勇氣。她知道這一刻必將到來,所以在它到來時,她冷靜地接受了。」甚至連她對伯父的哀悼都必須適度。她當時想:「可憐的老頭,我很遺憾他不在了,他一直對我很好。」可是,維多利亞沒工夫哀悼她的伯父,她必須趕緊回到女僕的房間換衣服。維多利亞很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麼。利奧波德舅舅建議過她:
「接到國王駕崩的官方通知後,你要立即委託墨爾本勳爵出任首相,帶領你的大臣們繼續維持現任政府。」而且,她還有斯託克馬在一旁提點,加深利奧波德建議的影響。維多利亞吃早餐時,第二代墨爾本子爵,威廉 · 蘭姆已在趕往肯辛頓宮。8點30分,維多利亞寫信給她的利奧波德舅舅。她還寫了一封信
安慰剛剛失去丈夫的阿德萊德伯母,告訴她不用著急從溫莎堡搬走。而且,她還寫信給費奧多拉:「寫這封簡訊只是想告訴你,可憐的國王今早去世了……我很好,我永遠是深愛你的妹妹。V. R.。」
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舅舅、伯母和姐姐:在肯辛頓體系之外一直支持她的人。9點,維多利亞的首相前來與她會面,今後他們還會有很多次這樣的會面。在過去的幾天裡,一場鬧劇正在上演,不斷有人在墨爾本耳邊詆毀新女王。康羅伊迫切想讓首相知道,他認為維多利亞可能精神不正常。
不過,忠誠的克拉克醫生以最快的速度給墨爾本寫了一封信,向他證實維多利亞的精神並沒有問題。此刻,彎腰親吻維多利亞的手的墨爾本勳爵已經58歲了。他對自己的健康不佳和容顏不再毫不避諱,讓人感到親近。
維多利亞認為:「我非常喜歡他,對他信心十足。」她告訴墨爾本,他和他的政府將繼續留任。墨爾本勳爵也向她簡要介紹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她要作為女王,在登基委員會的一個會議上首次公開露面。樞密院成員已經被傳召來肯辛頓宮參加會議。
這些委員多數是老成的政治家,其工作是保護君主、諫言獻策。11點剛過,一身黑色長衫的神職人員、身著裝飾有金色穗帶的宮廷禮服的紳士們,甚至連穿著老式馬褲的仍健在的王室公爵們,都陸陸續續趕來。
受邀出席會議的約有220人,其中包括內閣大臣、政府高級官員和舊王室的官員,每一個接到消息、能及時趕到肯辛頓宮的人都來了。樞密院的書記員記錄道,「她極其年幼、不諳世事,世人又對她知之甚少」,這些激起了他們的好奇心和責任感。這些委員深感不安,對這個如今有權力「宣戰、講和、談判條約、解散陸軍、解散海軍、賣掉所有戰艦、將每一個教區變成大學、赦免所有罪犯」的小女孩,他們已經下定決心不把她當回事。這個會議被安排在樓下的紅色會客廳,11點30分開始,比原定時間晚了半小時。不過,在維多利亞的記憶中,會議是在下午2點召開的。她那天早上醒來到現在,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致她很難相信只過了5個鐘頭。要到紅色會客廳,她必須沿著一段盤繞陡峭的樓梯下樓。
然而今天,她獨自走完了這段艱難的樓梯——這點意義重大。維多利亞隻身走了進來,身邊沒有一個人陪伴,這讓等在會客廳的每個人都頗感意外。他們眼前的是「一個身材纖巧、皮膚白皙的年輕女孩,模樣像是只有15歲」,她穿著黑色長裙,梳著簡單的髮式,她的面容「富有光澤,看起來很乾淨」。她的母親和康羅伊都不在她身邊。
她從容不迫地「在王座上坐下」。在墨爾本勳爵的巧妙安排下,大家對維多利亞明顯改觀。
人們一般認為,對一位年輕小姐而言,僅僅是出現在一屋子男人面前,就很難做到不臉紅、傻笑或流淚。當外界得知維多利亞的表現後,
《考察家報》認為,女王「在沒有女隨從的情況下,出現在一大群男人中間」,非同尋常,十分了不起。在場權高位重、年事已高的男士們見到她後,立刻對她產生了信心。這種觸動,此刻將從紅色會客廳開始,最終蔓延至全國。惠靈頓認為:
「她不僅坐上了女王的位置,還讓在場所有人對她心服口服。」在維多利亞宣誓遵循法律和習俗統治這個王國後,她的大臣們一個接一個走上前來,單膝跪下,宣誓效忠,然後行吻手禮。在整個儀式期間,陸續有越來越多樞密院委員趕來。下跪和親吻完全在一片寂靜中進行,「為此情此景平添了諸多肅穆」。
等到籤名的時候,這位新女王只寫下「維多利亞」一個名字。這不是她自己想出的主意。就在不久前,她的母親和康羅伊商量決定,她受洗時所取的「亞歷山德麗娜」這個名字不應該再用。人們已經「習慣維多利亞這個名字,而且並不討厭它。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有氣勢」。樞密院會議結束後,她面見了倫敦市的市長和代表,「她利落果斷、頗有想法、泰然自若,像一位更年長的女王」。
不過後來,全部會見剛一結束,維多利亞就興高採烈地「跑開了,一如她那個歲數的其他女孩子」。 女王風範初露
維多利亞成為女王的頭一晚,經過一天的忙碌,暈頭轉向的她一個人吃的晚飯。維克多麗經歷了「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天」,沒來和她一起用餐。她內心痛苦不堪。她在自己的私密日記中寫道:「如果我心愛的維多利亞什麼時候看到了這些文字,我乞求她相信,我從未做過任何傷害過她的事。」然而,維多利亞很快就會宣布,連她的母親都不能未經允許進入她的房間。「我不得不提醒她記住我的身份。」她向墨爾本訴說道。「沒錯。」他贊同道。
沉著自信、冷酷無情的維多利亞就這樣推開了她的母親,讓墨爾本擔當了利奧波德舅舅此前充當的父親角色。「我可憐的媽媽對墨爾本勳爵羨慕得不得了」,她這樣寫道,自鳴得意而又殘忍狠心。那晚,她又和墨爾本進行了「極其重要、非常自在」的長談,這場交談直到10點鐘才結束,之後她簡短地和維克多麗道了聲晚安。維多利亞對母親的驅逐是一種正式的儀式,因為她們不再共用一間臥室,維克多麗被趕到了樓下的舊套房居住。接著,她將母親從腦海中趕了出去,將思緒轉向了別處。她獨自坐在那裡,記錄著那天發生的事情,陷入了沉思。
「我會竭盡全力履行對國家的責任」,她向自己保證。「我很年輕,也許在很多方面—不過不是所有方面—缺乏經驗,但是我可以確信的是,我具有強烈的熱情和真切的意願盡我應盡的責任,這點無人能比。」這番話樸素而又真誠。維多利亞非常清楚自己的相貌和才智並不出眾。她真的平凡得出奇。連這段令人感動的小小宣言,也是對眾多19世紀女主人公陳詞濫調的模仿:盡職盡責、能力不足、虔誠恭敬。這些理念無論是在小說裡(《米德爾馬契》中的多蘿西亞·布魯克),還是真實生活中(弗洛倫斯·南丁格爾和其他許多人)都反覆出現。與這些女性不同的是,維多利亞擁有社會認可的舞臺,將這些理念付諸實踐。她雖然十分平凡,卻是個幸運兒,在嬰兒賽跑中取得領先,這將是她的統治中意義最深遠的方面之一。
她將證明,即使是平凡的女孩,也能做非凡的事情。接下來幾天,維多利亞進一步拉開了與母親的距離。不久後,她乾脆搬出了肯辛頓宮,舉家遷往白金漢宮的新家。維多利亞的雷厲風行令人們對她刮目相看。他們說:
「在宮廷和王宮的瑣碎小事上,她已經展現出了女王和女主人的風範,仿佛她一直深諳此道。」從肯辛頓的陰霾中解脫出來後,維多利亞的所作所為立即開始逐步靠近她未來的強硬女王形象了。王公大臣們在紅色會客廳初次見到新女王時,看到她身材纖巧、年紀稚嫩,可能還以為她會很容易受人擺布。但樞密院的書記似乎已經看到了其他跡象。他想:「等她獲得自信,個性開始形成,她會展現出強烈的個人意志。」本文摘錄自《維多利亞女王》,有刪節,[英]露西 · 沃斯利 著,張佩 譯,2019年10月由 未讀 · 北京燕山出版社,未經允許禁止轉載。
維多利亞女王——
這位讓英國空前繁榮興盛的君主
以及她所處的時代
看她如何在多種身份中
找到堅定的自己
又是如何以一種不易覺察的方式
改變了其他女性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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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小燁哥
圖片 = 《年輕的維多利亞》
商務合作 wd@unreadsk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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