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吳夢琦
「作為一個女權主義者我很失敗。」這個身材肥胖、眼泡腫脹、穿著寬大碎花襯衫的棕皮膚女性並不是在參加什麼道歉會,而是站在TED演講臺的聚光燈下。羅克斯 · 蓋伊(Roxane Gay)女士是普渡大學教授,也是《壞女權主義者》一書的作者。
在她看來,自己是個不怎麼樣的女權主義者。她坦言自己平日裡喜歡聽一些有韻律卻充斥著對女性侮辱意味的黑人歌曲,喜歡粉色又毛茸茸的玩具,不願和男人一樣搬重物、修建草坪。反覆強調自己「糟糕」,是蓋伊對當下女權主義神壇化的一種抗議方式。在她看來,人們對女權主義者有過高的要求。他們先是將女權主義者捧上神壇,給予她們無數期望,又在她們稍有瑕疵時毫不留情地把她們踢下神壇。
大多數人在宣傳女權主義時不得不讓年輕漂亮的明星來發聲,以此減少「完美」的女權主義帶來的巨大壓力。在蓋伊看來,以艾瑪 · 沃特森和珍妮弗 · 勞倫斯為代表的明星不過是人們為重塑女權主義打造的營銷手段。
她甚至毫不留情地指出,艾瑪在聯合國的演講內容並無新意,但這些陳詞濫調被她說出來就變成了人們心中的「艾瑪 · 沃特森女權主義」。蓋伊並不反對藉助名人將女權主義思想傳遞給更多人,但她堅決反對人們只顧關註明星,忘記了本來要為女權做些什麼。深究自己是否是真正的女權主義者,或是為減少壓力而包裝女權主義,都不如為女性做些實際的事更有效。
作為《衛報》的專欄作家,蓋伊還寫文章呼籲人們在性侵案件中相信女性。她以臭名昭著的美國明星比爾 · 科斯比為例。比爾性侵女性的罪行始於2005年,但由於公眾懷疑這些女性企圖通過誣告獲得賠償金,比爾一直沒有受到法律制裁。直到去年7月,35名被比爾侵犯的女性一起登上《紐約雜誌》後真相才水落石出。其中一個女性提到自己在被性侵過程中一直被指代為「它」(it)而不是「她」(she),這讓蓋伊非常難過:「我想起了自己被稱為『它』的時候。」
12歲的一場意外讓蓋伊決心為女權主義奮鬥。她極少提及這段痛苦的過往,並有意用「意外」這樣的詞語來代替它本身指代的內容:性侵。她從不肯講述,人們只知道那讓她一度生活得如同廢物一般。從那時起她用寫作來撫慰自己的傷痛,就像整個青春期中沒有朋友、與書作伴的時光。
她拒絕主流的女權主義,因為它只支持中上流社會中的異性戀白人女性,忽略了有色人種、工薪階層、同性戀和變性者的需求。公開承認自己是雙性戀、有著棕色皮膚的蓋伊絕不同意。「如果這才是好的女權主義,那麼我就是一個非常壞的女權主義者。」如今的蓋伊已經41歲。她知道自己容顏不再,身材走樣。在5月更新的《衛報》專欄裡,她非常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喜歡自己「快樂但不完美的人生」。
「我想要領導,想要被尊敬,想要控制,但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在生活中的一些事情上徹徹底底地『投降』。誰想要長大呢?」
「我喜歡裙子,雖然有很多年我假裝自己討厭裙子。沙灘裙是我記憶中的最愛。」
「我對汽車一無所知。每當我把汽車送去修理時,我都感覺修理工們在說外語一樣。我到現在還會給爸爸打電話問關於汽車的問題,而且我沒有一點想法要改變我現在這樣汽車白痴的現狀。」
「我喜歡鑽石和婚禮。在家庭分工上我喜歡性別區分,因為我不想除草、除蟲、扔垃圾,這些通常是男人該做的活。」
「我喜歡孩子,想要個孩子。我會為家庭放慢工作節奏,花更多時間陪我的孩子。我害怕孤獨地死去,害怕一生忙於工作卻沒有結婚、沒有小孩。很長一段時間我不肯接受這樣的自己,我拼命工作努力丟掉這些想法,但是我非常疲憊而且不能正視自己了。」
「有段時間我覺得女權主義者是這樣一類人,她們警覺、毫無幽默感、討厭男人並且很完美。但我現在不這樣想了,也不以這樣的形象為傲。」
「我想做一個獨立的人,但我也想被照顧,想要每天回到家都有人在。有時候我有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於是我會關上辦公室的門,讓自己失控一會兒,放聲痛哭。」
「粉色是我最愛的顏色,我以前會說我最喜歡黑色,因為這樣聽起來比較酷。但其實我喜歡所有類型的粉色。」
「也許我是個糟糕的女權主義者,但我對女權運動非常投入。我對於厭女癖、性別歧視、收入不公、婦女暴力等有強烈的意見。」
「做一個糟糕的女權主義者,這似乎是一種讓我既可以做一個女權主義者、又能正視自己的好辦法。我是個矛盾的人,但我也不想人們因為我是女人而對我很糟糕。我是個壞女權主義者,我寧願這樣,也比不是女權主義者要好得多。」
——《壞女權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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