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皇家空軍105中隊的一個蚊式轟炸機小隊藉助灰色的層積雲掩護在歐洲上空高速飛行,當柏林終於出現在下方的時候,三架飛機彈艙門打開,引擎功率開到最大開始淺俯衝。很快發動機的尖嘯和防空炮火的爆炸聲就混成一片。
那一天是1943年1月30日,希特勒上臺10周年紀念日。當天德國人將按照傳統舉行大規模遊行,德國空軍總司令、帝國元帥赫爾曼·戈林將對全國發表廣播講話作為首都慶典的開始。當時德國民眾正被北非和史達林格勒慘敗驚得目瞪口呆,戈林將向群眾解釋第六集團軍的高尚犧牲,呼籲大家從無意義的悲痛沮喪中走出,扭轉命運的方向。
大豬元帥並非謹慎之人,二戰初期他曾大言不慚「如果有一架敵機飛越德國領土,那我就叫邁耶」。雖然不久之後柏林就遭到夜襲,使其人設崩塌,但客觀上來說,直至1943年前,柏林仍然是盟軍轟炸機飛行員心目中的龍潭虎穴。無論是英國空軍還是蘇聯空軍,都只能藉助夜色將小規模機群派往柏林。整個1942年柏林只拉響過9次防空警報,並且損失都很小,不過從現在起一切都將改變。
英國轟炸機司令部的這次行動就是衝著打帝國元帥的臉來的,一位高級特工已經搞清楚了戈林走上演講臺的具體時間,確切點說就是上午11時。兩個蚊式機中隊接到了出擊命令,105中隊的理察·C ·弗萊徹中士後來對記者說:「我的駕駛員告訴我這個任務時我正打牌呢,當我知道是柏林的時候,老實說,我心態有點崩。」
這一小群蚊子是第一批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第三帝國首都的英國轟炸機。為了讓全體德國人民明白此舉的重大意義,它們的目標不是遊行隊伍,也不是戈林發布演講的航空部,更不是國會大廈或者總理府之類的玩意兒。蚊式機將從柏林上空斜穿而過,直指Haus des Rundfunks——德國國家廣播公司總部大樓。
戈林和廣播大樓之間相距約4英裡,以全速衝刺的蚊式機可以在大約40秒時間裡覆蓋這段距離,而它們帶來的嘯叫和爆炸聲傳得更快。當戈林開始講話,電臺向全國直播的時候,第三帝國各個角落打開的每一臺收音機裡都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轟鳴聲。
廣播大樓的工作人員現在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A、繼續直播,以越來越強的噪聲作為背景,最後在一次或幾次大爆炸以及接踵而來的混亂中收尾;B、在帝國元帥的高光時刻果斷切斷直播,然後準備直面來自高層的怒火。
他們選擇了B。
一位工作人員顫抖著雙手將一張唱片放到了轉盤上,第三帝國全境的聽眾都莫名其妙欣賞起了安東·布魯克納的E大調第七交響曲。過了一小時零三分鐘,戈林的聲音才又從收音機裡傳出來。據合眾國際社報導,當他重新開始時,「演講被熱烈的掌聲打斷了」。
騷動平息後,柏林的遊行和集會繼續進行。怒氣衝衝的大豬元帥坐上他的豪車趕往下一個秀場,柏林的國家體育館,那裡還有數千人等著聆聽他的高論,這次沒有人來幹擾他。
照片中6架105中隊所屬蚊式全部在戰爭中損失
可是當天下午16時,宣傳部長戈培爾開始演講的時候,英國轟炸機又踩著點準時到達,這次是139中隊的三架蚊子。現在整個柏林地區的防空體系都已充分動員起來,密集的高射炮火射向天空,爆炸聲此起彼伏。這對於英國轟炸機來說可謂求之不得,它們唯一的目的就是讓德國人的直播在混亂中出醜,至於誰的功勞佔大頭並不重要。
這一次德國廣播公司的調音師和戈培爾呆在一起,直播得以繼續。他的講話不時被引擎聲、炸彈和炮彈的爆炸聲打斷,等他說完的時候,蚊子已經飛到西邊很遠的地方去了。
只差一點兒英國人的行動就算得上十全十美了,一架飛機被高射炮火打中,飛出五十英裡後墜毀。139中隊隊長唐納德·F·W·達林和他的領航員威廉·賴特雙雙陣亡。達林此前因多次執行危險任務獲頒傑出飛行十字勳章,當時只有24歲。
唯一犧牲者DZ367號塗裝,這架飛機原屬105中隊
毫無疑問,英國轟炸機狠狠打了帝國元帥的臉,這幾乎是一次針對個人的羞辱。大豬元帥果然無能狂怒,據德國方面資料記載,他在1943年1月發表了如下言論:
「在1940年,我至少可以用我的大部分飛機飛到格拉斯哥,但現在不行!當我看到蚊子時,我很生氣。我嫉妒得臉色發黃髮青。」
「英國人比我們更能買得起鋁,他們組裝了一架漂亮的木製飛機,那裡的每一家鋼琴廠都在建造,這種飛機的速度現在又增加了。」
「他們有天才,我們有寶器(nincompoops)。戰爭結束後,我打算買一臺英國收音機,至少我會擁有一臺一直有效的收音機。」
他買英國收音機的願望據我所知是沒來得及實現的,另外鑑於1月份只剩下兩天時間,可以確定他的脾氣確實是衝著這件事發的。
除了打臉之外,蚊式機也帶回了其他信息,包括柏林的對空防禦布局、飛行時間、燃料消耗率等。這些資料後來被用來繪製轟炸柏林任務的飛行剖面圖。返航的飛行員們被聚集起來參加新聞發布會,弗萊徹中士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我們到了另一邊……我們……在雲層上接近柏林。我們為慶祝活動捐了點東西,然後,呃……回家。我本人沒有看到高射炮火,但有人告訴我好多東西圍著我們打轉。但是畢竟,眼不見心不煩嘛。」
參戰機組在第二天按官方要求拍攝宣傳照片
就這樣英國人用一種頗為惡作劇的方式告訴每一個德國人,柏林已經不再安全,更大規模的轟炸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