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騷的話,包裝最便宜的商品,賣最奇葩、最不可能的服務。
僅用3個月時間,「擺貨小天才」就在抖音累計超過700萬粉絲。他背後的MCN常德火卵星也順勢而為,一連孵化出「擺貨劉桂香」、「砍價小能手」2個帳號。
擺貨小天才個人主頁、作品截圖
擺貨小天才走紅的同時也有困擾。今年8月底,擺貨小天才曾在個人簡介中寫道,「除了關注列表其他都是抄襲者。」
CBNData消費站(下稱C站)發現,幾乎在所有短視頻平臺,侵權事件隨處可見。維權流程長、時間成本高為內容創作者,尤其是剛起步的新人面臨的困境。
這種現狀,幾乎是四五年前圖文創作者的情景再現。2015年底,版權與數據應用服務平臺維權騎士創立,很快在知乎成名,目前已經有超過14萬個人創作者和千家企業客戶。
在維權騎士CEO陳斂看來,被侵權後維權、甚至對簿公堂,往往是版權保護整個流程的最後一步。在作品誕生的那一刻就進行版權確權、版權登記,為自己的「孩子」蓋戳認證,才是第一步。
借鑑模仿、抄襲與洗稿,法律和道德的界定不同
今年6月12日,擺貨小天才發布第二條視頻。視頻中,小天才為想要買表送男友的女生接連推薦「迪迦奧特曼戰鬥同款」、「2020年新款深海鯊雕」、塑料殼的「綠水龜」(勞力士的一款名表叫做「綠水鬼」)等3款手錶。
這條視頻獲贊超過170萬,擺貨小天才一夜躥紅。
隨後他遇到兩類問題,一是同平臺、跨平臺的搬運,二是大量模仿、借鑑他的帳號應運而生。
在抖音平臺內,有不少擺貨小天才的高仿帳號,他們用著同樣的頭像甚至同樣的名字。
在抖音站外,比如小天才作為「正主」入駐的B站,不少用戶還在搬運他的抖音視頻,甚至還有像素畫風的二創二改視頻。
在B站搜索擺貨小天才,按照綜合排序,僅有1條為本人所發
據不完全統計,「擺攤小仙女」、「逗比小天才」、「地攤小表妹」等帳號是抖音平臺上肉眼可見的小天才模仿者。
抖音個人主頁截圖
3個帳號命運迥異:「擺攤小仙女」僅僅發布2條視頻,更像是一時跟風;「逗比小天才」擁有12萬粉絲,但視頻最高獲贊1700個;從6月25日起開始發布視頻的「地攤小表妹」,是其中相對成功的模仿者,目前擁有近200萬抖音粉絲,被一些粉絲認為是「女版」小天才。
這種風格、形式上的借鑑讓一些用戶混淆,認為與地攤小表妹與擺貨小天才同屬於一個團隊。在地攤小表妹的評論區,不時有擺貨小天才的粉絲出來澄清。
地攤小表妹抖音作品、評論區截圖
美食短視頻紅人「好滴多仔」告訴C站,這類模仿團隊把這種行為叫做「拆片」。意思是,通過分析爆款視頻總結套路,模仿已經成功的帳號打造人設、劇情,甚至從零開始做一個新號。
多仔也遇到過與擺貨小天才類似的問題,「我們的視頻有基本邏輯。選題一致就算了,還有一些人設、內容形式、BGM也相似,撞梗和風格相似是最煩的。」一般情況下,多仔發現這些模仿視頻,基本是因為粉絲在評論區艾特自己,「這個人好像你。」
多仔試過抖音平臺的官方舉報路徑,「基本上沒用,這個平臺通用的玩法,可以說是玩梗、複製。」
模仿與借鑑,多少對多仔有一定影響,「用戶選擇變多了,有別人去做,可能就不看你了。再加上我們主要是探索上海美食,如果其他城市出現模仿者,用戶肯定更願意看當地的。」
對於多仔來說,這種模仿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短視頻內容拉進了營銷號的內容範疇裡,但在另一個層面上,也在鼓勵自己做內容革新。
陳斂在接受C站採訪時表示,根據我國《著作權法》,著作權保護的是表達形式而不是保護思想。有一些內容創作者被模仿橋段或拍攝手法的案例,在著作權法範疇裡,具有一定模糊性,的確很難判定是否構成侵權。
「我們接受到大量的用戶訴求,非常義憤填膺說自己被抄襲。但是當我們去check這條線索的時候,會發現其實並不是如此。我們所有做的事情,包括判定的依據都應該在法律的框架之內,而不應該有非常多的主觀情緒。」
維權騎士8月發布的一篇科普文章中詳細解釋道,「除非視頻腳本基本一致的情況下,可以以侵犯作品改編權的方式起訴,但如果同一個場景故意更換文案、臺詞、演員與鏡頭的表達形式,則很難去判斷一個視頻是否侵權。」
按照這個標準,我們來對比小表妹與小天才。
人設方面,「擺貨小天才」是男版小天才+女搭檔Mary·劉桂香,「地攤小表妹」則是性轉版,用女版小表妹+男搭檔William·李狗剩。
小天才賣烤冷麵,顧客不想太冷就「加根烤腸,冷熱均衡」;小表妹賣臭豆腐,顧客不想太臭就「加點香菜,香臭均衡」。同樣是超大酒杯,小天才裝的是「北緯27度產自常德的黃豆漿」,小表妹倒的是「世界500強企業提供的82年可樂。」
在相似的場景中,小表妹的確做到了演員、臺詞、文案都不相同,很難在法律層面上認定她侵權。儘管如此,用戶、粉絲確實可以進行道德層面的譴責。
要說什麼可以安慰支持原創的用戶,那就是小表妹的粉絲量、商業價值相對小天才還是差了不少。星圖報價顯示,擺貨小天才1條60s短視頻的報價為22萬,地攤小表妹為8萬。
短視頻版權保護,及時監控和發現是第一步
目前市場上有幾種比較常見的短視頻侵權方式:直接搬運、視頻剪輯(去水印、替換音樂、替換配音之類)、畫中畫以及混編,這些大概構成了市場上90%的侵權。
圖片由維權騎士提供
要通過技術手段去識別他們很難,因為搬運視頻不一定會用原標題、不一定會完全使用原創視頻中的內容。技術的難點在於需要找出相似的短視頻,而且還要做到高效。
此外,還有一些圖文自媒體帳號原創圖文被製作成視頻,等於說是跨形式的抄襲與洗稿。
時尚領域自媒體帳號「深夜發媸」在每篇原創文章的開頭都會寫這樣一句,「某些抖音/快手帳號不要再抄我們了,別把我們的文章翻拍成你們的視頻。」美食自媒體「企鵝吃喝指南」的文章《農科院做的網紅產品,到底好不好吃?》也被不少抖音紅人做成了短視頻。
甚至,連無人問津的我們(C站旗下媒體品牌紅漏鬥),也有兩篇文章被抄襲成短視頻。一篇是《56次微博熱搜、10個雜誌封面,薇婭向左,李佳琦向右》,另一篇是《點評大V們「免費吃飯」的背後,誰在為此買單?》。
薇婭李佳琦數據對比的短視頻,照搬我們的數據盤點(統計時間完全一致)、分析思路,而點評大V的短視頻直接用我們的原文作為文案。
這類變換形式的抄襲相對隱蔽,如果不是我們主動搜索排查,的確很難發現。與多仔一樣,我們通過官方渠道對抄襲者進行舉報。抖音官方提示,12小時內會有回覆。10天過去,我們沒有得到任何處理結果。
現有的工具無法做到「一鍵」解決這種形式的抄襲,因此創作者維權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去監控和發現,並且很難證明。
2018年、2019年,抖音、快手兩個平臺進入高速發展,但短視頻商業變現層面還存在很多困難。換句話說,只有短視頻內容的商業價值得到釋放,甚至直到短視頻內容創作者的利益受到實質損害,對版權管理與維權的需求才會萌發。
本質不是版權維權,而是內容資產的價值。
中小工作室、個人內容創業者無法像企業一樣花費數十萬享有專屬版權管理體系,但可以通過每年支付幾百元,或者10元1次的單次付費去進行版權確認。在被侵權之前完成相關確認與登記,當侵權發生就可以快速解決,而無需花費過多的溝通成本。
實際上,絕大多數侵權都以協商後的賠償或道歉告終,真正選擇訴諸法律的並不多。
此外,我們發現一類情況:A控訴被B抄襲,但隨後被用戶指出A了抄襲C。
不去評價用戶所說的『抄襲』是否在法律上成立,但抄襲別人、被別人抄襲,這兩個行為並不關聯。
「對一家公司來說,版權管理和版權風控應該同步進行。」陳斂解釋,「一方面,版權管理是為了防止自己的內容被侵權,並在被侵權之後第一時間處理,或者得到道歉、賠償。另一方面,當一家公司做到一定規模,很難確保每位員工都能毫無瑕疵地使用各種素材,包括文章、字體,需要從內部建立風控體系,避免自己公司侵犯其他人的權益。
一個有力的例證是,一些VC、投資方在選擇投資短視頻內容創作者、MCN之前,會先通過第三方機構去做版權方面的對比監測,以此判定投資標的物是否存在侵權風險。這已經越來越成為一種趨勢。
當版權意識越來越強,內容創作者可以通過抄襲、侵權獲得「捷徑」,但長期來看,他的生命力和品評影響力都會受到影響。
當然,除了內容創作者「潔身自好」,利用第三方工具乃至法律途徑維護自己的權益外,平臺方也應該出臺更多有效措施。
今年4月,抖音推出「原創者聯盟計劃」,準入門檻是達人的抖音粉絲達到1萬以上。從官方招募海報來看,這項計劃主要針對搬運侵權。當發布在抖音的原創稿件(無需獨家)被第三方平臺違規搬運時,抖音將會主動為創作者提供法律援助,維護原創作者的合法權益。
但從最終的效果來看,無論是擺貨小天才還是我們(C站旗下的媒體品牌紅漏鬥),依舊在遭遇不同程度的侵權,或是搬運,或是抄襲。
作者 | 張晨曦
編輯 | 鍾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