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紫蘿蔔

靠近新年，又到文峰菜場去了一趟，挑了一些蔬菜，居然看到了平日裡鮮見的紫蘿蔔，賣紫蘿蔔的就是附近的村民，紫皮紫心的紫蘿蔔，每一個都裹著泥巴，就像剛剛從地裡拔出來，又像小時候阜寧鄉下的外公剛從地窖裡扒出來的一樣。我說買一斤，村民說，她的紫蘿蔔自家種自家長，綠色得很，多買一點吧，一邊說一邊拾。當稱好之後遞到我手裡的時候，還不忘囑咐道，這些紫蘿蔔可以當水果吃，維C含量高，還可以雕成玫瑰花。

我笑了，雕成玫瑰花有點為難，當水果吃倒是可以的。小時候，曾坐在外公家紫蘿蔔地裡，隨手拔出一棵，放在水裡洗洗，連皮都不要削，就吃起來，一直吃到滿嘴滿手的紫，吃到蘿蔔下市，吃到我以為紫色是世上最美的色彩。

我的外公家在東溝，他家的土房子很大，門前臨街，後院有一個高高土堆，那個土堆是河工挑河時堆放淤泥形成的，我把它叫做山，不過也確實有點像太行王屋的樣子，好在是後院，不影響出行。一年四季，山上面長滿了莊稼，春天紅櫻子玉米，綠葉子豌豆，很是好看。秋天就種紫蘿蔔，一層一層從下往上種上去。幾場秋雨之後，蘿蔔種子發芽了，碧綠的葉子上分布著紫色的脈絡眼看著就長大了，緊接著山上的紫蘿蔔頭騰騰騰地破土而出。等到長成了，外公就把它們拔出來，那麼多的紫蘿蔔，個個都是寶喲，葉子醃成鹹菜，在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可是一道美味；蘿蔔呢，有時外婆刨成絲做成餅，有時我們雕成小貓小狗小水桶做玩具，玩著玩著就吃了，更多的時候切成一片一片泡在糖水裡，然後細細品嘗。在沒有零食水果的年代裡，紫蘿蔔是最好的替代品。再後來，外公就在院子的空檔處挖一個大坑把蘿蔔埋起來，說等到要過年的時候再刨出來賣，就能賣出好價錢。

外公賣紫蘿蔔，從來都不在靠家的東溝鎮上賣，而是到百裡之外的鹽城賣，每次都住在我們家。有一回，我放晚學路過他的攤點，看到他很虔誠地撫摸籮筐裡洗淨了的紫蘿蔔，他用彎彎的水果刀給顧客劈紫蘿蔔的時候，聲音嘎吱嘎吱的，很是迷人，劈完之後，還會說上一句，你看我的紫蘿蔔多麼脆崩，多麼新鮮。大約年前十幾天，幾麻袋的紫蘿蔔就賣完了，然後買一些肉啊，糖啊，衣料啊回東溝的老家。紫蘿蔔，讓外公一家的年過得豐腴而且快樂。

文峰菜場的紫蘿蔔買回家的時候，我破天荒地雕了一朵玫瑰，把那個高高的土堆，層層的蘿蔔地，還有留在唇邊的紫色的慈愛都雕進了每一片葉子裡。日子綿綿流淌，新年又要來臨，紫蘿蔔給予的生命的滋養精彩了我的童年，以至於我對那片土地，以及土地上曾經生活過的人，心裡生出了無數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