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附近有家好吃的炸醬麵館,以前在旁邊打羽毛球,練完總忍不住要去吃一碗。夏天要溫的或涼的麵條,各種菜碼都澆裡頭,最後把一小碟炸醬撇撇油倒進去,最喜歡的是隱藏在炸醬裡的那幾小方肥肉,但扁豆、芹菜、蘿蔔絲、豆芽等等就被炸醬徵服了,吃不出味道,只是一些脆的、涼的、有形狀的,嚼起來顯得更有節奏感的龍套而已。每次吃麵都要點一盤圓白菜做配菜,用的是圓白菜的嫩心,切成細絲,蓬蓬鬆鬆地虛張聲勢一大盤,顏色也是黃黃白白,有點慘澹,但妙在頂著幾片醃製好的紅果,同時淋著幾勺山楂汁水在上面,吃起來只有脆和甜,配著濃鬱的炸醬,愈發覺得爽朗和清口了。
難得覺得圓白菜好吃,總是厚或者硬的難以入味。有次看了日本一個講圓白菜的紀錄片,裡面詳細介紹了冬季和春季圓白菜的區別,葉片雄厚堅硬的圓白菜來自冬季,整顆卷裹緻密,想完整地扒開一片,需要小心地理順葉脈的凹凸起伏,作業時的心情很適合有強迫症的朋友;春季的圓白菜則輕盈而疏鬆,葉片薄嫩,根部短小,味道也更香甜,日式炸豬排下面高高拱起的圓白菜絲用的就是春菜,炸豬排未瀝乾的幾滴油順著疏鬆的縫隙一層層浸潤下去,另外還可配一些撒著芝麻的味噌醬來吃,十分清脆。歐洲做的沙拉或者燉肉湯裡用的大多也是這種春季的圓白菜。
但千萬不要以為北方常見的緻密圓白菜一無是處。日本人拿它做菜卷,裡面包裹著青花魚、鯛魚肉餡,捲成四方形,厚實的葉片能保證在湯裡慢慢地燉,直至菜卷軟糯仍不失其形,又因為葉片並不完全封閉,那時湯裡也早已浸入了魚的鮮味。這種圓白菜也適合炒制,但腦子裡冒出的往往是些拙劣的做法,可能是大學食堂裡面廉價的炒麵吃傷了,大師傅漫不經心地抓一把圓白菜和幾條肥肉絲扔進鍋裡,隨便顛幾下,半生不熟地甩一大盤子出來。
北方熗炒出來的圓白菜算是好吃的。好不好吃,往往在於是否用了花椒和蒜,這是西北人的做法。圓白菜自然是手撕出來才好,這種最常見又剛強的蔬菜一旦被刀切成筆直的線條,立刻會變得呆頭呆腦,而隨意地撕扯幾下,瞬間就生龍活虎起來,很像西北人憨直的性格,充滿了農業社會不羈奔放的氣息。熗鍋是要用到花椒和蒜這兩樣氣氛濃烈的調味料的,不然那堅硬更沒法融化,在山西有些地方會把花椒、八角、淮山、桂皮等香料用油提前熬製好,熗炒的過程中甩一點進去,味道會更加濃鬱,當然它的清脆是保留下來的。
夏天更不可缺少的是茄子。茄子是我人生中學做的第一道菜,因為它來自夏天,而暑假作業裡老師總布置回家做家務的題目。於是從小就知道怎麼挑嫩茄子,看它的蒂是不是扎手,拿指甲掐它的皮是不是印子清晰。也知道茄子相當吃油,咕咚咕咚倒進比其他菜多幾倍的油,那些微微有點絮狀的茄條一下鍋,瞬間就把油吸走了。
天津人很喜歡做茄盒,用兩片茄子做皮兒,中間夾著肉餡,下鍋炸。天津菜因為用油用醬多也顯得重口,但炸茄盒倒不覺得膩,茄子皮外脆裡糯,肉餡正常發揮,反倒是菜的油量比肉更大,重置的口感總是讓人覺得新鮮。
東西方似乎都鍾情於烤茄子。夏季的大排檔裡,一隻長茄子劈成兩半,重油刷上去,再填上鹽和胡椒,吃的時候可以用筷子一條條夾起來,表面焦黑的部分鹹而辣,裡面烤成灰白色仍帶著鮮度,嚼起來能滲出水分,總是在點完肉串時要再加一分烤茄子刷新一下口感的。歐洲人則是把茄子烤好後拿其他鮮味食材來搭配。比如磨碎的洋蔥和小番茄,加醋調成醬,放在烤茄子上襯出茄子的甜味,常見的也有用馬蘇裡拉奶酪的,和挖出的茄肉攪拌在一起,隨著雙方溫度的平衡,馬蘇裡拉奶酪變得粘稠,茄子放涼以後更加軟糯香甜,卷裹在一起也挺好吃的。
夏季還有種類繁多的番茄。有次去米蘭,當地一家著名餐廳的主廚極力向我推銷義大利的30多種番茄,形狀顏色不同的大小番茄,無論是做沙拉配菜,還是拿來燴牛肉、做燴飯都用得到。去紐西蘭旅行的時候也嘗了南半球不少番茄,有把番茄和甜玉米用榨汁機打碎,拿紗布過濾幾個小時,取清湯來喝的,也常把各種番茄混雜在一起做成沙拉,先用醃漬瀝乾水分,加幹牛至、生蒜、紅酒醋和辣椒碎,最後配上馬蘇裡拉奶酪一起吃,其實光是那些青的、紅的、黃的或片狀或半圓球形的番茄們就足以讓你覺得美麗非凡。
有時處理這些夏季蔬菜,配一個成功的蘸料就夠了。在泰國吃過幾次蔬菜和蘸料的搭配,因為當地濃鬱的香料很多,味道竟然出奇的好。最基本的鮮小米椒、炒熟碾碎的辣椒末和野花椒調配出的辣味,還有一些酸味和鹹味的果子,拿來舂碎攪拌均勻,再把烤熟的小番茄剝掉外皮,同樣舂碎,再加上香茅草和一些類似羅勒、薄荷的香料,用來給黃瓜做蘸料,因為所有的滋味都來自植物,味道顯得淳樸而清新。還有用魚肉,或者酸筍、花生醬來做蘸料的,可以拿水蘿蔔、小茄子蘸著吃,也可以用紫蘇葉包著吃,一水兒的都是屬於夏天的味道。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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