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青年科幻作家飛氘在復旦大學參加「新世紀十年文學」國際研討會時,曾把科幻比作當代文學的一支寂寞的伏兵,在少有人關心的荒野上默默地埋伏著,也許某一天,在時機到來的時候,會殺出幾員猛將,從此改天換地。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預言,近幾年,科幻文學所面臨的外部環境,正在遭遇幾十年來最大的變化。
2015年,科幻作家劉慈欣憑藉《三體》摘得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獎;2016年,中國科幻女作家郝景芳憑藉《北京摺疊》獲得雨果獎最佳中短篇小說獎。連續兩年中國作家的獲獎不僅僅讓科幻這個原本小眾類型文學成為當今社會的熱點話題,也讓科幻文學產業的發展現狀受到廣泛關注。
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科幻文學專業的宇鐳(原名郭凱)從事專業科幻研究工作已有9年。他現在是果殼網未來事務管理局(果殼網的一個內部孵化科幻品牌)的一員,據他的觀察,科幻作為一種文化,正在通過《三體》等優秀作品從一個小圈子向更為廣泛的大眾領域傳播,大量科幻之外的作者開始對這個領域感興趣並開始創作科幻作品,科幻的媒介形式在資本的支持下正在嘗試從文學向影視、動漫、遊戲等多個領域進軍。
然而,宇鐳卻並不認為這是由於某一部作品帶來的,而是隨著科幻文化群體的進一步成長,借這次機會,多年來積蓄的科幻熱情和市場能力的一次總爆發。
宇鐳解釋說,最早的時候,科幻被定義為一種與科普相關的、給青少年看的類型文學。從那時候起,中國科幻一方面把自己跟「科教興國」綁定,認為能夠激發青少年對科學的興趣,促進想像力、創造力;另一方面,努力在青少年這個領域培育一個跟主流文化不同但又有聯繫的亞文化圈,被稱為「科幻迷」的群體。科幻領域這些年的變化,其實就是隨著這個群體的不斷成長,逐漸從青少年亞文化進入主流文化的過程。
這其中最大的一次變化,是在世紀之交時。由於1999年全國高考作文的科幻命題(「假如記億能夠移植」)、網際網路文化的興起和《魔戒》等科幻之外的幻想文學類型進入中國,導致一大批高校科幻協會和網際網路科幻論壇的興起。一批更加年輕的科幻作者帶著更加豐富的創作風格出現,有著更強消費能力和文化自覺的城市科幻文化群體誕生,並且奠定了直到今天中國科幻文學的面貌。
但是即使是經過二三十年的積澱,中國科幻創作的規模仍舊很小,多位科幻圈的作家都曾表示,這些年持續創作的作家只有二三十人並且大多是業餘寫作。宇鐳認為,雖然商業資本已經表現出向科幻領域大規模進入的趨勢,但是當前科幻局限於文學,在動漫、影視、遊戲方面還沒有什麼建樹,從產業和規模的角度講,距離國際水平還很遠。
中國科幻小說自晚清引入中國以來,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從「科學小說」到「科教興國」的兒童科普讀物,直到今天,科幻文學經歷了無數的坎坷起伏。
宇鐳舉例說,晚清時的科學小說(科幻當時的名稱)的興盛,是因為當時國門初開,西學引入,國人感受到了不一樣的世界,願意去學習、認知和想像,當時市面上三分之一的小說都與科學小說相關。魯迅、梁啓超等知識分子都對科學小說寄予厚望。科幻文學今天的熱潮,雖然仍有這方面的因素,但來自商業資本力量的推動起到了極大作用,這是此前中國科幻文學發展較少經歷的。
但是不容置疑的是,科幻文學正處在一個機遇和挑戰並存的時代。宇鐳認為,科幻文學是否有動力繼續發展,現在還很難斷言,但是,它一定會是和過去二三十年不一樣的東西。老科幻迷們也許會懷念當年只為了情懷和理念寫小說的時代,但現代科幻的形式本來就是隨著美國二三十年代新的商業小說雜誌而生的。商業資本自然有它的目的,關鍵是中國科幻能夠藉助這次機會自己做些什麼,「我們在科幻中經歷過無數次的地球文明甚至宇宙的毀滅和重生,沒有理由面對現實世界中的這些新變化而心生怯意」。
「科幻文學曾經在中國遭遇過毀滅性的打擊,仍然活到了今天,向前發展是一定的,不確定的只是速度而已。我們可以選擇脫水,也可以選擇上岸不作為魚活下去,但如果不發生變化,那就不是科幻了。」宇鐳說。
(責任編輯:張功成 HN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