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樓層住著一個乾瘦,頭髮花白卻一直扎著辮子,有點不正常的女人。見過她玩火、玩門、玩窗,甚至我門口的電線上,偶爾會出現用牙籤扎著的一顆帶皮的大蒜,乾巴了會被換上一顆相對新鮮飽滿的,應該都是她的傑作。
有一回,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些動靜,有人在用棍子戳我家門上的吊窗。我趕忙打開門看,隔著鐵閘門看見是她。我既害怕又生氣,就很大聲地說,不要搞我的窗子!怕她聽不懂普通話,我還用粵語講了一遍,結果她也很大聲很兇地說,我無搞人地D嘢!嚇得我趕緊關了門進屋。
後來,我和我媽說,同層樓那個不正常的女人拿棍子戳我的窗,我很大聲地說了她兩句。我媽來我這裡住過幾天,也見過那個女人。我媽聽完我的抱怨,反而有點責怪我可能嚇著她了,說你不能罵她,也不知道她怎麼傻的,怪可憐,萬一我以後老了也變傻了,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事,別人也罵我怎麼辦……雖然我只是說了她兩句,但既然我媽這樣說,我也自覺是做得不對。
前幾天夜裡,忽然被樓道裡很大且連貫不斷的人聲吵醒了,仔細聽實在讀英語我在想,是不是哪家的小孩讀書讀傻了。聽著實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我只能開門看情況,斜對門的那戶人家也在黑暗中打開門看著。
原來又是那個瘦巴巴的女人,蹲在我家斜對門原本是公租房擺放衛生用具的房門口一邊玩弄鐵閘門,一邊不停地大聲且連續不斷地輸出流利的英語。聽到我們開門的聲響,她也看了過來,我就沒說話,想著她應該知道吵著我們了,就關上門躺下繼續睡。才躺下呢,外頭流利的英語又響亮地繼續了。
沒辦法,我再次起身打開門,拉開鐵閘,硬著頭皮蹦出一句中式英語,You say very good,but please don't speak now。她蹲在地上,仰著臉接著我的話說,OK.Happy new year!還說了一句,我沒聽清說的是什麼,也可以說我聽不懂她說了一句什麼。
半夜講英語這個事,和我那年在二中復讀,半夜起床上廁所都要排隊的衝擊是一樣的。也許那個女人曾經也是一個很出色的人,現在也能看得出她年輕的時候應該是長得好看的,個子很高,臉很小,雖然很乾瘦,衣服也很舊很單薄,但頭上的辮子一直都扎得整整齊齊。也許年輕的時候,經歷了什麼過不去的事,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吧。
偶爾再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有點躲閃地在樓道裡瞎逛,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那天半夜裡,蹲在昏黃燈光的樓道裡,激昂地高聲講英語的人並不是她。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有點好奇,更多的是感到可惜。也許她這樣閒逛著,閒逛著,過一輩子,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