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立波
曾國藩的書齋叫做「求闕齋」,按照他的想法就是世間上不要追求圓滿,一旦如此下去勢必走向滑落的深淵,因此他寧願抱守殘缺,永遠不走上名位的巔峰。曾國藩:出大名者更要懂得謙虛,否則容易跌下來,摔得粉碎。
通過他的家書和日記,表達最多的就是時刻保持清醒,不膨脹,不貪圖名利。在兄弟二人拿下天京後,名望和位置都達到了巔峰時刻,他給弟弟寫了一首非常富有智慧的詩作:「左列鍾銘右謗書,人間隨處有乘除。低頭一拜屠羊說,萬事浮雲過太虛。」總之就是要淡泊名利,越是成功越要看得風輕雲淡,因為在曾國藩看來一切名利都是浮雲,最終飄散的無影無蹤。
其實對於這種思想,曾國藩是一以貫之的。從性情來講,曾國藩從來都是比較謹慎,且終生以儒學規範作為人生指導。花半開,月半圓,是他一直追求的人生狀態。
無論在宦海浮沉的京官生涯,還是出任地方團練對抗太平軍,他都是靠著這種精神堅持下來的。早在同治元年,他就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弟弟前線指揮官曾國荃開始有了膨脹,有時到處「亂放炮」發表一些對朝政不滿的言論,對此,曾國藩一直對其不斷敲打和訓誡。
「餘家目下鼎盛之際,餘添竊高位,汝所統近兩萬人,近世似此者曾有幾家?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吾家亦盈時矣。」書信很長,暫錄幾筆,最後在後面還是警告他說:「餘以名位太隆,常恐祖宗留給後人之福被我一人享用,故將勞、謙、廉三字時時自惕。」
其實教育他弟弟,不是一篇書信就能完成,對於不斷敲打膨脹中的弟弟,曾國藩幾乎是每月就要來幾句。
比如這年的六月,曾國藩對曾國荃的訓誡更為嚴厲:「至阿兄忝竊高位,又竊虛名,時時有顛墜之虞。吾通閱古今人物,似此名位權勢,能保全善終者極少。」最後並且說:我真的擔心我在名望全盛的時候不能給你們教育讓你們能夠走上正路,還擔心在我身敗名裂之際,會連累於你們,所以我現在不斷地跟你互相勸誡。
其實,曾國藩的話外音是,弟弟你如此膨脹,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最後也要把我多年的謹慎也一同葬送。
也是這年的七月,聽說曾國荃又買房子置地後,他又發來書信說:「良田美宅,來人指摘,弟當三思,不可自是。吾位固高,弟位亦實不卑,吾名固大,弟名亦實不小。」告訴他如果還不滿足,禍患也就快來了。
而真正讓曾國荃領受到教訓的是,在攻下天京後,慈禧不僅沒有對他進行獎賞,而是不斷責難,甚至要拿洪秀全兒子逃脫問罪曾國荃。其實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洪秀全的已經土崩瓦解,十幾歲的孩子完全沒有說明威脅,但是這個根源還在於,慈禧發現了曾國荃的不斷膨脹和邀功,因此,這個危險的信號不斷證明曾國藩是多麼富有先見之明。然而,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朝廷發來的不是頒賞 而是嚴厲的斥責。主要內容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不該在攻破城池後馬上返回老營,第二件就是天京的海量金銀珠寶哪裡去了?並且在諭旨中的結尾威脅說:「倘曾國荃驟勝而驕,令成之功或有中變,至稽時日,必惟曾國荃是問。」
為了增加事態嚴重性,朝廷順帶給曾國藩也發去了一道諭旨,提醒他說:「曾國藩以儒臣從戎,歷年最久,戰功最多,自能慎終如始,永葆勳名。惟所部諸將,自曾國荃以下,均應由該大臣隨時申儆,勿使驟勝而驕,庶可長承恩眷。」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果膨脹或者不懂形勢,後果很嚴重。
按照曾國藩的理解是,攻取天京這樣的事情也不是除了你我兄弟二人就不能做,左宗棠和李鴻章可能會完成得更快,而他只不過是依靠湘軍的力量的積蓄才得意完成,所以曾國荃不應該有任何膨脹。
曾國藩似乎早有準備,於是給曾國荃寫信:「然處大位大權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幾人能善其末路者?總須設法將權位二字推讓少許,減去幾成,則晚節漸漸可收場耳。」
在朝廷免去曾國荃職務時,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辭氣不平」,讓在場的曾國藩也相當尷尬,具體是曾國荃當著數百位官員發表了怎樣的講話曾國藩未作描述,但是顯然是公開了自己的所謂立場和底線,並且認為朝廷這麼多年做的都是錯的,而他才是對的。曾國藩顯然認為他已經失去理智,荒謬至極,以至於不得不親自出來滅火,配合朝廷讓他趕緊回老家,最終靠著曾國藩的「減法智慧」才化解了危機,也讓得以成了長盛不衰人才輩出的曾氏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