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都,即青州。在《聊齋志異》中的故事頗多,出現過如《犬奸》一類的名篇。但很多人在讀《聊齋志異》的時候,都把益都當成益州,於是青州故事就變成了四川故事。
今天讀的《妾擊賊》即是發生在青州的。有一篇論文就煞有介事地把「益都西鄙」當成了「四川西部」,有點尷尬。
《妾擊賊》故事梗概如下
青州城西某人家裡「富有巨金」,娶了妻又娶了妾。
正妻是個悍婦,經常捶打妾,但妾對她和他是百依百順,從無絲毫怨色、怨言,更不用說反抗了。
某天夜裡,有強盜數十人破門而入。
男人和妻子都惶恐戰慄,不知所為。
就在這時,平時逆來順受的妾站了出來。她暗中在屋裡摸出一把平時用來挑水的扁擔。
氣勢很足,大概是可以想像成:
賊子都別動!你們幾十人被我包圍啦!
蒲松齡在小說中的形容是「群賊亂如蓬麻」。
電光火石之間,妾用扁擔打倒了五六個,其他盜賊見狀,竟都撒腿逃走了。
等盜賊都逃走,這個妾拄著扁擔笑道:「一幫孬種,殺了你們反而是辱沒了我這一身本事。」
男人大驚失色,問:「你怎麼有這般能耐?」
妾回答說:「我師父是個棍棒先生,我跟他學過,幾十個盜賊不是我的對手。」
自那以後,正妻再也不敢捶打這個妾了。
但這個妾也並沒有因此囂張跋扈,仍然對正妻非常尊重。
鄰居婦人知道後就問她:「你有這個本事,怎麼平時挨打不還手呢?」
妾回答說:「這就是我的本分,有什麼可說的呢?」
於是大夥都很敬重這個妾了。
蒲松齡在小說末尾誇讚這個妾,說她從不炫耀武力,但最終也因為武力而使正妻這個悍婦變成了良女。
關於《妾擊賊》的解讀
過去女性地位不高,妾的地位當然更低。不能指望蒲松齡跳出那個時代對女人的認識來討論這篇小說。但這不妨礙我們通過這個故事來討論一些問題。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妾固然遵循了女德,遵守了她的「分」,也認了她的命。但這個正妻卻是實打實的悍婦,而男主人當然也並不是十足的好男主人。
小說明確說了,男人是「畜」妾,而這個妾則是「婉麗」,即溫柔又美麗。由此可見,這個妾在男子和正妻的平時生活中,只是「物化」的女性,算不上一個真正的人。
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中也記載了一個妾,他曾是某侍郎的妾。侍郎死後,她改嫁河北滄州沙河橋某張姓商人,行為端正,打理家室,深得好評。但某日,有一大官坐著八抬大轎闖進這商人家裡,其下屬大喊:
張某無罪,有罪的是某女,把她捆出來!
接著,下屬就把這個女子拉出來,扒了個精光,在地上「決臀三十」,然後這個大官帶著下屬像旋風一樣,滾滾而去。
村民都看在眼裡——這暗示妾的私事也是社會之事——這是我國古代常見的文化心態。
妾一邊挨打,一邊稱自己是死罪。
等那官員和下屬都走後,張某就問女子因緣。
女子說:「我當年做他的妾,曾許諾永不再改嫁。今天他的白日顯靈,我也毫無怨言。」
什麼意思?
這侍郎死去多年,在地下躺著居然還見不得自己的妾改嫁?可見在他看來,這個妾要永遠做他的附屬品。
《妾擊賊》中的妾,蒲松齡說她「婉麗」。《閱微草堂筆記》中的妾,紀曉嵐說她「舉止有大家風」。
無怪乎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的寫作目的是「不乖於風教」「有益於人心」。
何謂「風教」「人心」?讀了這兩篇小說,我們就能懂個大概。
小知識
王士禛的《池北偶談》也載了同一篇故事。研究表明,《聊齋志異》中有一些篇目就是直接根據王士禛提供的材料來創作的。除了這篇《妾擊賊》,還有如《俠女》《林四娘》《小獵犬》等篇目。
在《池北偶談》中,這篇叫《賢妾》,注重的是其「賢」。王士禛在文中明確說,寫完這個故事時,這個妾還在世,證明確有其人。而且王士禛還說這個妾的父親曾在少林寺學拳法棍棒。
在《聊齋志異》中,這篇叫《妾擊賊》,注重的是其勇武。
但總之,她們的靈魂,都被一個大大的「妾」字遮蓋住了。
作為程朱理學以後的中國女性,她們站不起來,也坐不下去。
為她們嘆一口氣,寫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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