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王偉駕駛殲8-2戰鬥機攔截美軍偵察機
2001年4月01日,美軍一架EP―3電子偵察機飛抵中國海南島東南海域上空。8時36分,美機向三亞外海抵近偵察,中國海軍某部派出兩架殲八飛機,對美機進行跟蹤監視。9時07分,中方飛機在離我領海基線104公裡處正常飛行,中方戰機航向110度,美機在右側400米處同向平行飛行,美機突然大動作向大陸內側中方戰機方向轉向,其機頭和左翼撞擊中方一架飛機尾部,致使中方戰機失控墜海,飛行員王偉跳傘,中方另一架飛機安全返航,於9時23分著陸。美方飛機肇事後未經許可進入中國領空,並於9時33分降落在海南陵水機場。
「紅燈在閃」,溫迪突然宣布,聲音沉重。我看到引擎儀表的3個過熱紅燈,警覺到已經將引擎開到最大功率太久,如果不慢下來,可能又會燒掉一臺引擎,這架飛機絕對無法再飛。我透過播音系統呼叫:「啟動緊急摧毀計劃,準備迫降。」然後對旁邊副駕駛派屈克・傑弗裡說:「傑弗裡,把迫降程序表念給我聽。」由於壓力艙壁已經有個大洞,所以不需減壓。兩個空調控制顯示器均已失靈,因此毀棄資料的速度需要多快只能憑猜測。傑井裡從資料毀棄程序表上讀出的項目大多數不適用,適用的項目只有幾項,包括在適當時間設定狀況五,以及讓全體機員準備跳傘等。
EP-3全體機組人員
我可以想像後面的人亂成一團,操作員與技術員各自忙著收拾自己的機密資料,然後由約翰・科默福德中尉收集起來放進機密盒。約翰也負責消除所有的機密數字資訊,然後他會依照迫降程序,用消防斧砸毀所有電腦。程序表最後一項是把機密資料盒和砸毀的電腦從右方艙門丟出去。我們已經飛到外海,機密盒丟出去後會沉到海中,所有書寫的機密資料都會很快溶解。
資料圖:「中美撞機」事件後中方令美方將EP-3飛機「大卸八塊」後方放行出境
飛機在擦撞後急速下墜時,我們的飛行速度可能超過400節(740公裡/小時),所承受的重力一定超過這架飛機設計上的限制,很可能它的結構已經受到重大損害。也許前起落架鼻輪轉向裝置的液壓線會斷裂,導致所有液壓液完全流失,從而使方向盤的液壓助力器失靈。這一來,我勢必無法控制左翼承受的強大拉力而導致失速;如果這種情況發生,我最好趁早讓機員脫身,然後自己撞毀飛機。
此時我還不能棄機,海軍不曾教飛行員輕易放棄。我要設法穩住機員,並在可能的情況下儘量駕駛這架飛機。但我知道,唯一生還的希望是找個機場降落,不管在哪個機場。緊急摧毀計劃已經啟動,我們畢竟不是處在戰爭狀態,如果能夠拯救這架飛機與機員,何必白白送死。丟棄資料穩住機員。
我用播音系統呼叫:「雷吉娜,給我一個方位,我需要一個可以立即降落的方位。」雷吉娜回答:「大約在290。」我們在下墜回升後的方向大約是往西的270度,只要把機頭轉向約20度,就是朝中國海南島陵水軍用機場前進。
「陵水,陵水」,我用國際緊急頻率呼叫:「KR-919緊急呼救,這是一架嚴重受損的飛機,大約在海南島東南方70海裡處,請允許緊急降落。」在引擎轟隆聲及強烈氣流形成的噪音中,我聽不到回答。我再次呼叫,還是聽不到回答。
照約翰事後描述,當我們這架飛機與中國的殲八軍機擦撞時,飛機急速下墜,隨後雖恢復穩定,但機頭還是朝下,接著他聽到我透過播音系統下令:「準備跳傘。」於是約翰往後艙走過去,監督降落傘的分配。降落傘傘具都已照個人的身材經過調整,因此每個人必須拿到自己的降落傘。過程很順利,沒有人驚慌失措。
約翰穿好自己的降落傘、頭盔及手套,在主艙門旁的跳傘位就座,然後用頭盔上的麥克風透過對講系統跟我聯絡:「駕駛艙,我們準備要跳機。」但是聽不到我回答。機員已經排成一列,抓住頭上的拉環,個人檢查自己的跳傘裝備。
就在此時,約翰聽到我透過播音系統呼叫:「啟動緊急摧毀計劃,準備迫降」。
機員立刻放開拉環,每個人把自己的機密資料交給約翰,然後約翰把機密資料收集到機密盒,再用消防斧狠砸所有筆記本電腦的鍵盤,等確定沒有遺漏之後,他走到右方艙門下方,準備打開艙門,完成緊急摧毀程序。
當後艙亂成一團時,我對傑井裡大喊:「你來掌控」。然後我起身準備穿上跳傘裝備,這時約翰突然出現我身後,幫我穿上降落傘。其實我知道等機員都跳傘後,我自己再到後艙跳傘已經來不及,但是我已經下令大家準備跳傘,如果我自己不穿降落傘,會影響機員的心理。約翰對我喊道:「我準備打開艙門」。我猛點頭也大喊說:「該怎麼辦怎麼辦,我不管你什麼時候開艙門,我們要飛往陵水。」
我跟傑井裡換回位置,從左邊窗戶望出去,可以清楚看到一號引擎受損的情況:雖然葉片仍快速轉動,但有兩個葉片被削掉30多釐米,難怪飛機震動得這麼厲害,好像要散掉一樣。在葉片脫離引擎擊穿機身之前,我們一定要設法迫降。
資料圖:釋放美軍飛行機組成員
我戴上耳機,接手掌控操縱杆。派屈克透過緊急頻率直接呼叫陵水機場。我感受到機身的壓力改變,知道約翰已經打開右方艙門丟棄機密資料。
飛機的高度表已經出故障,指針在8000英尺(2400米)上下大幅晃動,儘管地平線及其他儀表顯示飛機已經穩定下來。我不是很擔心,因為雷達高度表還在運作,在飛機到達5000英尺(1500米)高度時就會顯示精確的讀數。
霧中摸索闖入海南
海南島中央有座山,在這個高度與距離應該已經可以看到,但是霧太濃,能見度不足。我大聲問:「雷吉娜,機場在哪裡?」雷吉娜回答,「保持290度,直到看見機場為止。」
這時我決定降低高度。飛機引擎仍保持在接近最大功率,我把3臺引擎的動力杆抓在右手,用左手抓住主失靈的一號引擎的動力杆,然後減低大約100個軸馬力。飛機水平猛然傾斜,左翼與機頭急速下墜,高度突然大幅下降,令我大吃一驚。我把動力杆再次往前推,感覺到速度增加、下降停止。我必須以高速讓飛機更為緩慢地下降,才能使飛機不至於失控。
約翰後來說明了他在機艙尾部遭遇的情況。他陷入呼嘯不止的氣流中,一手抓住機艙外框,另一手抓住已破碎的電腦。他想把電腦拋到風吹不到的地方,並將自己上半身推離已掀開的艙蓋。不過,第三號引擎震耳欲聾的一陣爆炸,極可能將他吸到飛機外。
他對後面兩個機員喊:「抓住我的降落傘。」他們隨即緊抓他的系帶,然後將他往後拉。接著,他將黑色扁平的電腦一個個丟到強風中,它們如枯葉般被吹走。
「緊急銷毀」清單中的項目現在已全部處理完畢。約翰拿起艙蓋鎖定在艙架上。我通知派屈克說:「進入狀況五。我們準備降落。」
派屈克按了按電鈕傳達命令:「狀況五」。我微微將動力杆往後拉,直到將飛機速度減到降落速度。我的手臂酸痛無力,因此由派屈克與我輪流駕駛。每個人三四分鐘,一切還算控制得當。在我們降到大約5000英尺高空密度較厚及較潮的空氣時,發覺已可小心翼翼地將操縱杆從垂直角度往左旋轉到大的75度,讓我們駕駛起來較容易,但由於機體持續震動,仍須費番力氣才能控制往飛機。
資料圖:中國殲-8戰鬥機
最後,海南島上青色山脊出現在前方一片濃霧中。當時,我負責駕駛機,派屈克打開無線電。他以緩慢清楚聲音說了兩次:「陵水。KR-919要求緊急降落。我們是一架嚴重受損飛機,地點在海南南方約5英裡(8公裡)。我們必須緊急降落。」
對方沒回答。在飛臨海岸時,我們從前方雲霧中可見島上一座小型城市發出的燈光。照規定,海軍飛行員不可將受損飛機飛到城市上空。我加了點動力將機身右傾飛離了該島。在找到陵水機場的位置前,我們還須盤旋一陣。很不幸,我們未攜帶該機場詳盡的進場圖表,否則應可查出降落方向、跑道長度、塔臺通訊頻率及他們的航行輔助設備等資料。我們通常會攜帶這個區域內各大機場進場圖表。不過,沒人料到我們有一天會試圖將一架受損飛機降落在一座中國軍用機場。
資料圖:美軍偵察機的發動機部分
在我們緩慢盤旋,下降到海平面2000英尺(600米)時,雷吉娜會用她的精準導航設備提供降落方向給我。我說:「雷吉娜,給我方向好嗎?」她謹慎地說:「你該看到一座城市。然後是一條河流。機場就在左方。」
在完成360度迴轉後,我前傾看到了西面兩座青色山嶺,城的東西有處彎曲海灘。這幅景色很像夏威夷群島的瓦胡島上的卡尼歐黑海灣。褐色的水泥跑道在第一座山嶺後方浮現。
我喊道:「陵水。我看到機場了。」在我們以1000英尺(300米)高度飛越海灘的白色半月灣時,我扳動升降舵,但它卻動也不動。我一陣驚恐:機尾部分已受損,不能用力猛扳。
資料圖:美國EP-3電子偵察機撞擊後的慘狀
手冊無用僅憑經驗
以此之前,軍士長麥洛斯一直注意看我及帕特駕駛,並監視每個儀器,以確保還完好的引擎仍在順利運轉。駕駛艙內,我們3人都全神貫注在降落動作上。
在我們接近海南時,軍士長一直忙著翻閱緊急手冊,為我們面臨的降落難題尋找解決辦法。不過很顯然,我們所面臨的航速顯示器喪失功能、撞掉的機首及不能轉動的襟翼這些難題,無法在手冊上找到答案。
我們以1000英尺高度飛越地面上的棕櫚林及一片片只褐色的幹稻田時,儀表上顯示地面速度為220節(407公裡/小時)。我們只能將這個數目拿來參與。軍士長喊說:「143節(265公裡/小時)是我們不用襟翼的降落速度。」不過,既然我無從判斷我們的正確航速,我們只能在進場最後階段加快速度。我說:「照這個速度加30節。」
我將動力杆向前推了1英寸加快速度。閃閃發亮的跑道就攤開在前面,與我們的航向成垂直角度。我準備以這個角度飛越機場。在800英尺(240米)高度,我可以檢視機場。不過,在飛越機場後我必須左傾30度以免撞上山坡。在正常情況下我想都不必想即可完成這個動作。今天以這根操縱杆要拉到適當角度卻又不能超過,讓我倍感吃力。
我們以大約700英尺(210米)高度飛越機場。跑道上沒有飛機或車輛。我看見右方一排露天式機窩,每個機窩內都停有一架殲八戰機。不過,現在可不是觀光的時候。
我屏住呼吸,將飛機左傾以免撞上山坡。我告知帕特:「起落架放下。查驗降落步驟。」帕特的雙手在座椅兩旁摸索。他著急地問道:「查驗單呢?」結果,查驗單已經跟機密資料一起丟了。我說:「帕特,起落架放下。」帕特伸手抓住輪胎形的起落架把手,並往下扳。
我們3個人屏住呼吸看著儀錶板右方的起落架位置顯示器從「上」轉變成「下」。由於機首破損,起落架放下的聲音比平常要大。看來,起落架並未受損。
從撞機那刻開始,一直存在我心中的那股恐懼感終於解脫了。我了解到,我們可以存活了。我喊道:「現在,我們有3個起落架放下並鎖定。」「沒錯,」他說,即使在一片氣流嘈雜聲中,他的聲音也明顯含有一股解脫感覺。
我在約500英尺(150米)高度轉彎,並朝北準備再轉彎飛回降落。因為無法與塔臺通話,我無從得知風速。跑道兩旁也沒有指示牌顯示跑道長度。不過,既然是殲八基地,應該長得夠我們下降。反正,不夠長也沒辦法,因為我們得降落了。
我向帕特說:「報告地面速度,一直到我們降落為止。」由於飛機受損,我不能照正常的機首朝上方式降落,即後起落架先著地,前起落架後著地的方式。今天,我準備以類似雄貓式戰機降落在航空母艦甲板上的方式降落。至少,我不必像雄貓飛行員一樣試圖去鉤纜線。
資料圖:美國EP-3電子偵察記已經喪失了飛機能力
另外,還有一點不同的是:如果著地不順,我沒有拉起再降落一次的機會。機身的受損狀況,再加上機身重量,不允許我們有另一次機會。我必須在第一次降落時就讓飛機安全著地。
寬廣的混凝土跑道就在我們下方,我把操縱杆慢慢往後拉,速度降低。這架大飛機輕輕地落地,我們幾乎感覺不到起落架碰觸到地面。
EP-3滑過跑道,發出尖銳的聲音,我只有15秒鐘可以停下飛機,但是3臺發動機正以130節(240公裡/小時)的速度拉著飛機在跑道上滑跑。在這樣高的速度下,發動機很難反轉,我也無法正確判斷轉速,只能等候儀錶板上的信號指示。
綠燈一亮,我立刻拉住3臺發動機的動力杆,讓螺旋槳開始反轉,同時控制方向舵,儘量讓飛機維持直線行進。這時飛機不停抖動,但是速度立刻慢了下來。我對自己說:「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突然間,我聽到後方組員發出尖叫聲與歡呼聲,我深深呼了一口氣,轉慶看著派屈克和麥洛斯,一切盡在不言中:真不恨相信我們還活著。但是另一個念頭卻讓我悚然一驚:我們雖然還活著,但如今人在中國。
我輕踩制動器,放緩飛機速度。跑道很顛簸,方形水泥塊的隙縫中冒出小草,左前方,兩輛滿戴士兵的綠色軍用卡車,駛過塔臺。
我跟派屈克與麥洛斯說:「看來他們已在等我們。」派屈克說:「他們大概偵測到我們飛機的信號。」
顯然對方知道我們要來。傑弗裡曾看見沒有失事的另外那架殲八跟我們平行飛了幾分鐘,後來便向海南島飛去。
我們快到跑道盡頭時,一名穿短袖的地勤人員,走過來揮手示意要我們滑行。他揮動右臂,要我們向左滑行到停機坪,卡車這時已開到前方,士兵紛紛跳下來。大約三分之一攜帶AK47衝鋒鎗。我聽從了命令。
雖然引擎仍從損毀的壓力艙傳出轉動聲,現在已沒有高速氣流撲面而來,對講的通訊清楚多了。我問約翰:「艙內一切沒問題了嗎?」
他立即回答:「還沒有;給我一分鐘,好不好?」
在執行緊急摧毀計劃時,無線電聯繫必須在「零」狀態,後艙的人需要幾分鐘啟動這個設備。我完成轉向動作。中國軍官舉手示意,要我們停在卡車旁邊。我不斷點頭表示我懂並願意合作,並啟動制動裝置停機。軍官要我們關掉引擎,軍隊也包圍了飛機。從停機坪望過去,有幾棟橘色屋頂的水泥建築,有幾株棕櫚在風中搖弋,我也看到稻田和遠處的茅屋,我們已身在中國的軍用機場,是錯不了的。除了武裝軍人和我們之外,沒有其他的人。
約翰知道此刻時間分秒必爭,而我卻需要儘量在不惹怒對方的情況下拖延時間。我使用遇除頻率對著無線電話筒說:「陵水,陵水,這是KR-919。我們需要幾分鐘的時間讓引擎冷卻。」
那當然只是拖延時間的藉口,我希望他們會相信。我的確需要時間來處理緊急事項。
儘量拖,我跟自己說。我們必須向太平洋美軍司令部報告我們的遭遇,讓指揮部得到第一手信息。
此時,中國軍官變得異常堅持,他指著引擎,手划過脖子。我已不能拿手下機組人員的生命跟我這些拿AK47的人開玩笑。
資料圖:被大卸八塊的EP-3電子偵察機
麥洛斯把引擎動力杆拉下,關掉油門。四號螺旋槳停止轉動後,中國軍官似乎鬆了一口氣。他們大概不敢在二、三號引擎還在轉動的情形下,貿然把梯子架上機翼,太危險了。
「麥洛斯,情報送好了沒有?」
「好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可是指揮部他們要我們再拖個幾分鐘。」
「麥洛斯,關掉三號跟二號發動機,輔助動力裝置開著。」
我可以想像指揮部那邊的情形,我們的報告肯定已經引起一片緊張氣氛,無線電通訊的操作員一定接到儘可能保持通訊管道暢通的命令。然而我們的無線電需要電力,而電力要靠引擎或駕駛艙下方的輔助動力裝置來供應。
關掉最後兩個引擎,可能拖了兩分鐘,但我不能再冒險拖下去。約翰一定已把簡要的事情經過傳回美國軍方:一架中國殲八軍機與我機在南海上空擦撞,我機嚴重損壞,機員平安。緊急破壞計劃執行完畢,我們迫降在最近的陵水機場。
一架機身漆成藍灰保護色的雙螺旋槳中國軍用運輸機滑到跑道盡頭,跑道上的熱氣上騰,引擎加速,朝我們進場的方向迅速起飛,向東南方飛去。我說:他們是搜尋失蹤的殲八飛行員去了。我希望他們找得到他。
資料圖:打撈起的殲8戰鬥機
引擎關掉後,輔助動力裝置的聲音顯得特別大,那名中國軍官又開始比划起來,要我們把輔助動力裝置也關掉。
我對麥洛斯說:「關掉吧!」
我解開安全帶,走向機尾。艙內到處都是碎玻璃與毀掉的電信器材。輔助動力關掉後,空調也關了,艙內燥熱不堪,我的衣領已溼透。我扯掉降落傘和救生衣,扔在通訊設備上面。這時對方已將我機包圍。我希望自己是第一個跟對方打交道的人。
下面一群穿軍便服的軍人看著我,其中一人是譯員,英語不甚流利。他說:「不要在飛機內走動。」一面說,一面看著我身後的機員,「有沒有人需要就醫?」
我搖搖頭:「我們沒事。」
我方的機員仍在艙內通訊設備前忙著。譯員又說:「不要再動設備。」另一名機員跑過門口,他又命令:「不準在艙內跑動。」這次聲音嚴厲許多。
資料圖:中國飛行員王偉生前的照片
中國軍官說了一些話,譯員說:「你們有沒有帶武器?武器要交出來。」
我不斷搖頭說我們沒有武器。
「果真?」
「是的。」
驕陽在機場上空發威,我緊張得口乾舌燥,但我們現在在中國境內,我是任務指揮官,我必須冷靜處理一切狀況。
軍官用手持電話與上級聯繫。這時又有一名機員跑過我身後。他喝道:「不準活動!」拿AK47的年輕士兵看起來神情緊張而隨時戒備。
我回頭向艙內喊:「不要再從門這裡跑來跑去。」
軍官命令說:「你下來。」
我搖頭說:「我們不希望下飛機。可以借用電話嗎?」
我又說:「如果我跟你們去,你們可以讓我打一個電話嗎?我得向指揮部報告我們平安。」
軍官回答:「辦不到。那個由我們來管,你不用擔心。」譯員要我們下飛機。
我聽見命令,看見更多的武裝士兵在機翼與機尾之間整隊。我們已經完成緊急破壞計劃,可以離開了。跑道上的人個個都有武器,我們沒有,如果他們要向我們動武或無禮,他們完全辦得到。他們可能餓死我們或槍斃我們,既然要被迫留下來,沒有必要把事情再進一步弄糟。
我跟約翰說:「該下機了。」
他搖下摺梯,我第一個下來。
機員魚貫下來,他們下來時,我一一點頭,有的人顯然被這樣的陣勢嚇壞了,有的人則力持鎮定。麥洛斯是最後一個下機的。
中國軍官要上飛機。
我對他說:「你不能上去,它是美國財產。」
譯員點頭說:「好,我們暫時不會上去,會替你們看守。」
我問:「我可不可以把飛機門鎖起來?」
「不可以。」
我們談話之際,一輛中型褐色巴士駛來,對方要我們上車。譯員指示把兩箱瓶裝礦泉水和寶島牌香菸分發給我們。機組人員中有半數是老煙槍,一上車就點起煙來,車子裡的空氣變壞。我可以要他們不要抽,可是我知道他們會有什麼感覺,所以什麼話也沒說,忍著。
資料圖:中國殲-8戰鬥機在我國領海上空巡邏
我問:「我們要到哪兒去?」
「休息。」
我們坐著,不斷灌水,同時吸著刺鼻的煙味。他們後來用小型的廂型車,讓我們4個人一組去方便。我堅持我方人員分組如廁時要受到保護。從廁所看來,我們在陵水下榻的設施不會高明。
我往窗外望去,看見棕櫚葉在微風中搖動,有些農民從莊稼地裡伸頭好奇地看我們。前面有殲八戰鬥機的尾翼從隆起的機窩掩體中伸出,我知這便是攔截我機的兩架殲八戰鬥機的基地。
譯員上了巴士說:「我們要帶你們去吃飯。」
我們前往的餐廳設在水泥建築中,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裡面居然有冷氣。我們有點害怕地魚貫走入,看到一個大型投影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節目,更是大吃一驚。餐廳服務員半張著嘴盯著我們看,我明白我們大概是他們這輩子僅見的西方人。
我們每人都分到一個餐盤,並可選擇叉子或筷子。午餐份量只能充飢:米飯、青菜、一些煮魚。不過,麥洛斯卻把剩菜吃得津津有味。像他這種老水兵,知道吃總比不吃好。我也是吃得點滴不剩――對自己的飢餓感到有些驚訝。然後,那位軍官及譯員把我感到餐廳外頭。
譯員說:「把機上所有人名字寫下。」接著,他把一張紙及一支原子筆交給我。餐廳外除了樹幹無處可寫字,因此他們讓我返回餐廳在餐桌上寫。有些機員由於歷經折騰已經在打盹。我也累了,所以寫得很慢。
在此同時,兩位尉級軍官走進來,並自我介紹是我們新的「正式」譯員。其中一位年輕軍官說:「我是董林(音)少尉。」
另一位說:「要帶你們去午睡。」
我們魚貫走出餐廳。我又是最後離開,因為要清點經過我的每個人。軍官營房就在不遠處,是棟兩層樓建築。我們被帶到二樓。
阿甘少尉說:「你分配房間吧。」我等到每個人都挑好房間後,再把帕特及約翰拉到一旁,與他們共用一房。房間陳設都差不多。功能甚佳的壁掛冷氣以及灰色床單。一切還算不錯。至少機員都還在一起,且可自由在走廊上走動。
大伙兒挑好房間後,我叫他們到外頭集合,一方面避免被竊聽,一方面也方便講話。我指指耳朵說:「在裡頭講話要小心。可能有人竊聽。大家保持冷靜。我們會一起渡過難關。」
我轉向麥洛斯說:「軍士長,今晚派個輪哨衛兵,以保一切平安。」他回答說:「知道了。」我知道自己不必多說,他們會去處理細節。
半小時後,一等兵庫爾森列出了一張衛兵排班表。每小時一班,每班兩人,分別守衛走廊兩邊。如此,哨兵夜裡即可看到機員從房間走到走廊盡頭如廁的動態。
稍後,我跟幾位機員在走廊上討論對方可能的下一動作。麥洛斯抽了口中國香菸後說:「我們可能遭審問。」我答說:「我們受到這方面訓練,知道什麼可說,什麼不可說。」大家沉重地點了點頭。我說:「聽著,我們飛機在這裡迫降,他們一定會很好奇。我們不必主動告訴他們太多,但他們需要知道事實真相。這點我們得告訴他們。」
晚間就寢時,我渾身疲累但無法入睡,腦海裡儘是胡思亂想。撞機過程的驚悚畫歷歷在目。等到我驅走這些景象時,我又為不能預知下一步可能發生之事而擔心。
資料圖:EP-3電子偵察記被拆卸後運回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