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又見魚鷹
沒想到,在皖東來安池杉湖國家溼地公園,我竟遇見久違的魚鷹。
先是於岸邊一條小木船上,看見兩隻家禽般壯碩的黑色魚鷹。它倆面對面立在木船中間的橫梁上,不時朝對方伸頭引頸出擊。初看以為那是對手間的反目與打鬥,再看便看出門道,它倆是一對情侶,正旁若無人地製造親暱。
見到它倆,一位同行的朋友驚呼「鸕鷀!」是的,它們的確是鸕鷀,但從我的詞庫裡蹦出來的卻是「魚鷹」。
最早見到魚鷹,是在童年時代。我的家鄉大別山東麓、皖西南的那片丘陵地帶,多是山丘,少有大塊水面,鮮見大型水鳥。第一次見到魚鷹,不是在水上,是在漁人肩挑的擔子上。
漁人挑著木桶,一路尋找可以捕魚的水面。擔子兩端各蹲著一隻黑羽禽鳥,它們骨架挺大,身軀卻精瘦。生就粗長的利喙,喙的前端還有個鷹嘴般的彎鉤。那種鐵骨錚錚的彎鉤,可能是魚的剋星,魚一旦被它碰上便小命不保。魚鷹捕魚大概如老鷹抓小雞般輕而易舉,所以人們叫它魚鷹。
之後在課本中讀到鄭振鐸先生的《鸕鷀》,知道了魚鷹的學名叫「鸕鷀」。文中說:「不多一會兒,就有鸕鷀鑽出水面,撲著翅膀跳上漁船,喉囊鼓鼓的。漁人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把吞進喉囊的魚擠了出來,又把它甩進水裡。」原來,魚鷹是天生的捕魚工具,被人馴化成為人服務的水禽。它脖子上有一隻頗具彈性的皮囊子,用來臨時儲存捕到的魚。當年未曾多想,沒意識到這種捕魚方式,對它們而言實在太殘忍。
幾十年後,在來安溼地池杉湖畔,看到小木船上那對怡然自樂的魚鷹,我心目中有關魚鷹的印象隨即刷新。顯然,這裡的魚鷹,可不是作為捕魚工具為人活著,它們長長的脖子上不再被人勒上一圈繩索,沒有人阻止它們吞咽食物。同眾多野鴨、鷺鷥、鵜鶘等大大小小的水禽一樣,作為這片水域的主人,它們在自己的地盤上,率性隨意地將自己活成一種不受侵犯的野生水鳥。
一群人上了一條小木船,那是池杉湖中的遊船。遊船從西邊碼頭遊向東邊碼頭,在近岸水道上緩慢行進。水道右邊是湖岸,左邊是大片池杉樹林。那片浸泡在水中的樹林是這塊溼地的核心風景,在冬日的冷風中,火紅的池杉樹林格外引人注目。或許正是因為這片難得一見的景色,許多人不辭舟車勞頓遠道而來。
遊船離開碼頭不久,遠遠望見左前方一條漂泊在池杉樹腳下的舊木船。船上無人,但有鳥,一群黑色水鳥,有幾十隻吧。如果它們神態稍微活躍一點,我會以為那是群鳥開會。越是靠近那條舊木船,越發看得清楚那是一群魚鷹,同之前看到那兩隻魚鷹一樣,都是黑色羽毛。它們一個個慵懶地待在舊木船上。時在初冬,風寒氣冷。天若晴好,我會懷疑那些紋絲不動的魚鷹是在貓冬曬太陽呢。
遊船到一個「丁」字形水道口,左手邊出現一條寬闊幽深的水道,水道兩邊都是茂密的池杉樹林。順著水道朝北望過去,兩邊池杉樹上棲息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禽鳥。望遠處,那是一些點綴於紅色樹冠的黑點點,如同滿樹的黑色果實,數不勝數。抬頭看近處的池杉樹頂,清清楚楚,那是一些棲息高枝的魚鷹。原來,魚鷹也能飛得很高。它們立足的地方不一定是低矮潮溼的船板,也可以是高入雲天的樹梢。
真沒想到,來安這地方竟有這麼多舒適安逸的魚鷹。這裡的魚鷹跟我記憶裡的完全不同,它們悠閒自在,不需要為了飽腹而忙碌,更沒有被擠壓和驅趕的憋屈。
這次到來安,我記住了當地人常說的一句話,來安來安,來者皆安。遊歷池杉湖溼地公園後心生一個感覺,在來安,安的不光是人,還有鳥。原本飛來飛去、四處覓食求生存的鸕鷀聚集在來安的池杉湖中,怡然自得,這與環境有關,與池杉湖畔的來安人有關。
來池杉湖安家的鸕鷀,用它們的生存狀態告訴人們,它們是幸福的。(王張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