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天。
對"中國蟋蟀之鄉"山東寧陽縣來說,這個季節,是一場利用蟋蟀致富的盛宴,人們捕蟲、養蟲、賣蟲。但與往年不同,截至昨天,由於濫捕、販賣母蟲,今年寧陽蟋蟀總量下降近一成,當地蟋蟀研究院副院長劉德強擔憂地說出一句,5-8年後,寧陽無蟲。
交易冷清品種調包 上海蟋蟀未起「蓬頭」
日前,上海萬商花鳥魚蟲交易市場的門口,「歡迎光臨2004蟋蟀交易會」的紅色橫幅高掛著,市場內,沈老闆攤位前幾十隻鳥籠已堆放整齊,「今年蟋蟀已落市了,再過幾天我要開始賣鳥了。」市場管理處消息,今年上海蟋蟀生意不好,攤位佔有率不足一半。
昨日,臨時攤位只擺放了30多個,根據市場裡空蕩蕩,孫先生搖搖頭:「今年只在9月下旬熱鬧了4-5天,我們的攤位費比去年少了2萬多。」
孫先生說:「攤主們都反映,生意不好,最主要是今年好的蟋蟀少了。」40多歲的郭老闆,今年4次到寧陽進貨,正宗寧陽蟋蟀估計3年前就基本抓光了。現在當地人都到周邊地區抓蟋蟀,幾年來越抓越遠。我們跟著他們的拖拉機一起過去,最遠要到肥城、東平、濟寧。
郭老闆說起今年的生意,皺起眉頭:「往年每次進貨200隻不在話下,今年每次只進到60隻左右,當地好貨少,價格高。」
他說,寧陽當地人見到蟋蟀,就像見到錢,大量捉母蟲和幼蟲。母蟲少了,直接影響交配繁殖。更多當地人見幼蟲就捉,捉到後自己養,這種幼蟲先天不足長大後鬥力不強,容易死。
萬商市場辦公室負責管理攤位的孫先生說,今年蟋蟀生意普遍都做得不好,攤主們都向我們嘆苦經。他介紹,市場裡除了固定攤位,總共有150個臨時攤位,「去年此時蟋蟀賣得正旺,有的商人早上3點就來佔攤位,從9月中旬到10月中旬整整1個月,所有臨時攤位幾乎全部客滿山東蟋蟀商人,連路都沒法走。1天25元的臨時攤位費,我們一直可以收到11月。」
天價:一隻蟲賣一萬
"誰要是現在去寧陽看蟲,就太晚了。"
"為什麼?"
"從立秋到白露,我前後接了四、五百販蟲客,從全國各地來的。"33歲的小孟邊開車,邊嚷嚷,"最近,蟲已經賣完了,天氣冷了,剩下的蟲子,老鄉們晚上回家自己鬥。"車窗外一陣秋風掠過,幾片落葉帶來涼意陣陣,寧陽這兩天來了冷空氣,氣溫只有7-22攝氏度。
小孟是寧陽人,"蟲"是當地人對於蟋蟀(學名中華鬥蟋)的稱呼,在北方,蟲被稱為"蛐蛐兒"。寧陽出名,正是因為這一個小小的蟲子。寧陽縣地理位置居於魯西南,北倚泰山,南襟曲阜,離濟南約127公裡,坐長途車得花上2個小時。
史載,寧陽是歷代進貢皇朝蟋蟀的取蟲寶地。此地肥沃,酸鹼適度,土壤富含磷、鉀,因此蟋蟀個大色好,驍勇善鬥,古代就被譽為"江北第一蟲"。因此,這些年來寧陽變成了全國養鬥者的"聖地",每年入秋要親去"朝聖"一番。一個月前,寧陽曾傳出消息,一隻蟋蟀曾賣到一萬元,中檔貨色一隻也能賣到六、七百元。
當地縣政府一份數據顯示,光是賣蟋蟀,當地農民每年即可增收上億元,加上由蟋蟀交易帶動的相關產業,小小蟋蟀每年可為寧陽帶來兩三億元的收入。泗店村原村支書張連新指著身後8萬多元新建的二層樓說,"這是靠蟋蟀建起來的,今年蟋蟀收入有4000多元錢。"在泗店、鄉飲等蟲市,鎮上的農戶幾乎家家是飯店。今年入秋以來,當地已接待蟲客、遊客達1.5萬人次,對寧陽人來說,秋天確實閃爍著金子般的顏色。
減產:進貢寶地無蟲
與面上的風光無限相比,寧陽有苦衷。
"最近這幾年,泗店的蟲子減少了三分之二。"10月11日,寧陽縣泗店鎮羅河村村民馬利東對著記者一聲嘆息。
泗店鎮在寧陽縣縣城南面,屬農村,它與相鄰的鄉飲鎮都是當地產蟲大戶,歷代進貢給皇帝的蟋蟀就取自這兩個地方。
"可是現在,8月份的晚上我們就已很少聽到蟲鳴了。"29歲的馬利東指著屋角一堆鋪著一層灰的捕蟲網、手電筒、礦燈說。五、六年前,馬利東也曾是村裡的"撬子手"(抓蟲人的稱號),也曾為了幾隻小蟲子,夜伏晝出穿行在田地間。如今,他成了遠近聞名的二道販子,靠向老鄉收蟲,轉賣給別人,賺取差價為生。
馬利東也承認,這幾年在村子附近已基本抓不到什麼好蟲子了,現在村裡的"撬子手"只好包著拖拉機跑到100多公裡外的濟寧和微山湖那一帶抓蟲,男女老少半夜出發,基本要到第二天中午才能回到村裡,"抓蟲實在辛苦,而且很危險,每年村裡都有抓蟲時被蛇咬傷和遭雷擊的人。"
"今年,賣了10多個蟲子,賺了6000多元。"馬利東把家裡那臺長虹彩電調到了央視新聞頻道,意味深長地說,可不管怎樣也總比守著那幾畝青紗帳收入高啊。羅河村裡,當年和馬利東一批,甚至比他更早的"撬子手"都轉型成了二道販子。
寧陽縣文體局一位幹部證實,泗店、鄉飲一帶的蟋蟀資源的確面臨枯竭難題,"今年,我們全縣的蟋蟀總量下降了近一成,不過這也帶動了蟲子的價格上升。"
絕後:母蟲1元/條
擺在寧陽蟋蟀面前的另一道難題是:絕後。
12日上午,秋高氣爽,陽光普照。泗店鎮古城村口"突突"地響起摩託車聲,穿著格子襯衫的劉超邊開車、邊笑嘻嘻地進了村。一路上,他對著兩邊的人家大聲喊道:有沒有"三尾"啊,有沒有"三尾"啊。
劉超口中的"三尾"就是母蟋蟀,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母蟲。
母蟲其實是寧陽優秀蟋蟀保留"血脈"的關鍵環節。正因如此,縣裡曾明確下令,不讓當地人販賣母蟲,尤其是賣到外地。可就在劉超叫了不到5分鐘後,村旁出來一位60多歲的老婆婆,她領劉超拐過幾個彎,到了一個院子裡,"兒子,把'三尾'拿出來給他看看。"一聲吆喝,一個30歲左右的年輕人從床上起來,睡眼惺忪地從一個角落拿出了幾十條母蟲。
"多少錢一條?"
"一元錢。"
"不是說縣裡不讓賣嗎?"
"管不住,我們自己的蟲子啊,不過要貴點。"
劉超最後還是沒買,他說,只要坐車沿村裡一路叫過去,總會有人家把母蟲拿出來賣。寧陽縣裡,都是婦女在捉、賣沒有產過卵、留過種的母蟲,母蟲的去向是江浙滬等地。
"外地人只知道把母蟲買回去,就能得到寧陽蟋蟀的種,但是只有這裡的土地才能養出純種寧陽蟋蟀。"孔慧說,母蟲少了,當地蟋蟀也就少了。他說,目前,縣裡還是強調不準買賣母蟲,但由於買賣都是民間行為,交易往往在村民家裡就完成了,實在很難管住。(記者徐哲)
新聞細節
做大小蟲產業
12日下午,孔慧面前放著一份新出爐的寧陽縣旅遊規劃,雖然尚在討論,規劃仍然圍繞著兩個問題展開。
其一,把蟋蟀產業的總產值由原來的8000萬元/年,提高到1.12—1.2億元/年,讓寧陽蟋蟀成為一種文化。因此,當地將建立蟋蟀生態文化園、生態博物館等眾多功能區,規劃年均接待遊客20萬人次。
其二,規劃也提及,近年來,隨著人工捕捉的商業化,寧陽蟋蟀數量逐年減少、自然雜交機率下降,蟋蟀保護也成了擺在寧陽人面前的一大難題。
尋找純種小蟲
關於解決辦法,寧陽縣推出了一系列保護蟋蟀資源的措施,其中比較重要的有兩條:
一是撥給蟋蟀研究院無化學汙染的良田200畝,用作蟋蟀老品種的復壯和新品種的培養。
二是嚴禁捕捉母蟲和幼蟲。縣裡已將"蟲經濟"列為本縣支柱經濟,並準備推出一部地方法規,出臺有關開發、保護、利用蟋蟀資源的規章制度,對毀滅性的濫捕行為嚴懲不貸。孔慧說,為小蟲產業立規,聽上去有點小題大做,但面對樂陵蟋蟀已成絕唱的前車之鑑,寧陽蟋蟀的前景的確令人擔憂。
截至目前,寧陽縣已派人到各地買回優良的蟋蟀種,準備與當地的品種交配,放到當地糧田裡養,以恢復寧陽"江北第一蟲"的優良傳統。問題是,經過與其它品種雜交的蟋蟀還是"天下第一鬥蟲"嗎?
離開寧陽時,冬意漸濃,不知明年8月,我們能否再聽到寧陽田間數十萬隻蟲子齊聲低吟淺唱?
全民捕蟲後患無窮
對於蟋蟀總量的減少,縣文體局局長、中國蟋蟀研究院院長孔慧不承認。他這樣解釋:泗店、鄉飲一帶蟋蟀資源確實減少,但我們把蟋蟀市場擴大到了東疏、伏山、蔣集等6個鄉鎮,所以總量沒減少。那麼,為什麼泗店、鄉飲蟋蟀會減少了呢?
"老鄉們濫捕啊。"孔慧皺著眉頭,用手敲打著木質的辦公桌桌面說。
"如此辛苦的一天,有時一天還抓不到20個蟲。"他說,今年連摸帶販,自己前後一共賣掉了上千隻蟲,賺了幾千元錢。僅馬利東所在的羅河村,全村才近200人,"撬子手"就有150多人,男人捕成蟲,女人捕幼蟲。
孔慧說,目前,全城共50萬人,95%以上的人參與了捕蟲行動。位於濟兗路上的蟋蟀交易市場,從90年代初即形成市場,規模逐年壯大。每天凌晨5點半以後,交易即拉開帷幕,一直持續到10時左右,沿穿鎮而過的一條公路綿延5公裡,一天下來,僅蟋蟀交易就是百十萬隻,一個季節下來,就有2000多萬元。
濫捕直接導致的後果是,幼蟲還沒長成、成蟲還沒留後代就被當地人捉光了。近年來,不少當地人7月底就開始摸蟲,後者即使長大了,也不會鬥,因為沒有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