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第一次來到賈府的時候,只到了王熙鳳房裡。王熙鳳房裡的精緻和奢華,已經讓這位老人咋舌不已。然而,這對於整個賈府來說,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劉姥姥第二次來到賈府的時候,才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富貴人家。賈府中的大觀園,比畫上的還好十倍;賈府中的飯菜,精緻的讓人捨不得下口,一道茄鯗要十來只雞配,一個點心要做出最美麗的花樣;就連賈府中喝酒的杯子,也是一整套,一個比一個大,雕鏤奇絕,一色山水、樹木、人物,都是全的;賈母住的房子,高大排場,房子裡的柜子,都比劉姥姥家的房子還大。
這還不算什麼。因為賈母一心要讓劉姥姥到處逛逛,又帶著她各處走,一一告訴她,這是什麼數,那是什麼花。
最後,劉姥姥感嘆道:「誰知城裡,不但人尊貴,就連雀兒也是尊貴的,偏雀兒到了你們這裡,也變俊了,也會說話了。」眾人不解,忙問她是什麼雀兒變俊了,會說話了。劉姥姥笑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綠毛紅嘴是鸚哥兒,我是認得的,那籠子裡的黑老鴰,怎麼又長出鳳頭來?也會說話呢?」眾人聽了,都情不自禁地又笑了起來。
劉姥姥這位老人家,給了賈府人一次釋放天性的機會,給了賈府中一次難得的歡樂。然而,劉姥姥出現在賈府中,也絕非是為了逗大家一笑,這位看似和賈府沒有任何關係的老人,第二次進入賈府,字字句句都有著一定的深意。
她曾經給賈府人講了一個「雪地抽柴」的故事,故事中那位十七八歲,梳著溜油光的頭,穿著大紅襖,名叫茗玉的姑娘,其實暗暗隱藏了林黛玉和薛寶釵的故事;她還給賈母和王夫人講了一個老奶奶得了孫子的故事,很明顯就是賈府中賈母、王夫人和賈寶玉的故事。
王夫人的長子、賈母的長孫賈珠,聰明好學,卻在二十歲娶妻生子之後,一病而亡,後來王夫人又生了賈寶玉,就像那位老奶奶的孫子一樣,「雪團似的,聰明可愛異常」。這個故事,說到了王夫人的心裡,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為這個故事中的老奶奶,吃齋念佛,才得了孫子,觸動了王夫人,她才在劉姥姥這次回去的時候,出手大方,贈送了劉姥姥一百兩銀子。
所以,這個特意被劉姥姥點評了一番的「長出了鳳頭的黑老鴰」,其實也絕非是作者的閒筆,而是有著一定的深意。那麼,曹雪芹究竟要借劉姥姥的這句話,表達什麼意思呢?這個「黑老鴰」,究竟又是什麼珍奇鳥類呢?
關於這種鳥,有的讀者認為是八哥兒。因為八哥兒就是渾身漆黑,頭頂又有一撮黑毛,又會學人說話。也有人認為像《紅樓夢》中的很多物品一樣,是曹雪芹的杜撰。其實,這種鳥兒究竟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事其中的三個關鍵詞——黑老鴰、鳳頭、會說話。
「鳳頭」,很容易讓人想起王熙鳳,而在六十五回的時候,王熙鳳還曾經被家裡的小廝比喻成了「黑母雞」。當時,興兒在和尤二姐講解賈府中的人:「如今連她正經婆婆大太太都嫌了她,說她『雀兒撿著旺處飛,黑母雞一窩兒』……」
黑母雞、黑老鴰,總歸是一個「黑」字,而王熙鳳做的許多事,也確實當得起一個「黑」字。而且,最關鍵的,王熙鳳是賈府中最會說話的女人。
這三個關鍵詞,都能和王熙鳳形成聯繫。所以,劉姥姥這一句話,其實是在暗指王熙鳳。那麼,究竟暗指王熙鳳的什麼呢?這就是王熙鳳一生的悲劇所在。王熙鳳在賈府中,非常盡心盡力,但對於賈母來說,終究也不過是用來說笑取樂的;對於王夫人來說,也終究不過是一時的利用關係,等王夫人娶了兒媳婦,立刻就會將王熙鳳棄之不用;就像這只會說話兒的「有鳳頭的黑老鴰」一樣,你再盡心盡力地表現,終究也不過是賈府的工具而已。
這就是王熙鳳一生中最大的悲劇。所以,曹雪芹用了十個字來形容王熙鳳,「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生前把心操碎,死後明白過來,也沒有什麼用了。
劉姥姥第二次進賈府,每一句話都有一定的深意,都可能和賈府中的這些人物的命運有關。「雪地抽柴」說的是薛寶釵和林黛玉;「老奶奶抱孫子」的故事,說的是賈寶玉;而這個「長了鳳頭的黑老鴰」,其實是在暗指王熙鳳。